深秋的冷雨斜斜地敲打着琴房的玻璃窗，在玻璃上洇出蜿蜒的水痕，像谁在上面画了幅朦胧的水墨画。姜天瑜正对着谱架练习音阶，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琴音清越如冰泉滴落，忽然听见走廊里传来熟悉的电动车刹车声——
短促而轻快，带着点刻意放缓的温柔。她几乎是立刻推开琴房的门，看见林冬南正站在屋檐下抖落外卖服上的水珠，蓝色的雨披被风掀起边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车筐里除了那只熟悉的保温桶，还放着个用三层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边角被水汽浸得发潮。
“今天怎么带了两包东西？”她跑过去帮他解头盔，指尖触到他冻得发红的耳朵，凉得像块冰，“不是让你雨天别送汤了吗？路滑不安全，上周你才摔过一次。”
林冬南从车筐里拎出那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手指因为长时间握车把有些僵硬，却还是努力做出神秘的表情：“你猜是什么？”塑料袋解开的瞬间，一股焦糖混着栗子的甜香漫出来——是热腾腾的糖炒栗子，外壳已经被剥开大半，露出饱满金黄的栗肉，在微凉的空气里腾着细白的热气。
“刚才送完理工楼的单，看见校门口有个老爷爷在卖这个，想起你上周练琴时说想吃。”他献宝似的把栗子递过来，掌心还留着剥壳时被刺扎出的小红点，像撒了几颗星星。
姜天瑜捏起一颗栗子塞进他嘴里，温热的甜意在舌尖散开，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焦香。她突然注意到他的电动车换了新电池，银灰色的外壳在雨里泛着柔和的光，比之前那只旧电池亮堂不少：“你真把车换了？”
“昨天刚换的，续航能到八十公里。”林冬南嚼着栗子含糊地说，嘴角沾了点栗肉的碎屑，“今天跑了三趟大学城，都没中途充电，比以前多送了八单。”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封面是她之前给他画的小熊，上面歪歪扭扭记着账，每一笔都用红笔标了日期，“这是账本，你的‘投资’已经回了三成，等结了这个月的工资……”
“账本给我看看。”姜天瑜抽过本子翻开，纸页边缘有些卷角，显然是被频繁翻看的，突然发现最后一页画着个简笔画：两个小人骑着电动车，后座的女生举着颗比脑袋还大的栗子，车筐里插着面小旗子，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目标：月底请天瑜吃火锅——要鸳鸯锅”。她的眼眶一下子热了，突然拽着他往琴房跑：“快进来，我给你看样东西，外面太冷了。”
琴房的角落里放着个半人高的纸箱，上面贴着“易碎品”的标签，边角被磕得有点变形。姜天瑜拆开胶带，里面露出台银灰色的二手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还贴着幼稚的卡通贴纸，边角有些泛黄。“这是我上周在跳蚤市场淘的，三百块，卖家说硬盘还能用三年。”
她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来时映出两人凑近的影子，像幅温馨的剪影画，“以后你写论文不用总去图书馆抢座位了，咱们在宿舍楼下的长椅上就能改，我给你带暖手宝。”
林冬南摸着电脑外壳上的划痕，突然想起前几天在图书馆，他为了赶论文熬到闭馆，姜天瑜就抱着个充好电的暖手宝在旁边陪他，困得脑袋直点头还硬撑着说“我在看谱子呢”。他把她往怀里搂了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能闻到洗发水混着桂花的清香：“等我这个月工资发下来，就给你买台新的，要带触摸屏的那种，方便你记谱子。”
“不要新的，这个就很好。”姜天瑜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像只撒娇的小猫，“昨天声乐老师说，市里有个青年歌唱比赛，冠军能得五千块奖金，我报了名。”她抬头看他，睫毛上还沾着点从外面带进来的雨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等我拿了奖金，咱们就去吃顿好的，要那种带落地窗的火锅店，能看见街景的那种。”
林冬南刚想说话，手机突然响了，是外卖平台的催单提示音，急促得像在敲小鼓。他看了眼时间，急得往电动车跑：“我得去送最后一单了，超时要扣钱的！”雨衣穿到一半又折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个蓝布包往她手里塞，布面有点磨起毛，“这个你先拿着，刚才路过文具店买的，看见挺适合你。”
布包里是支钢笔，银灰色的笔身刻着细小的藤蔓花纹，笔帽上还别着个毛绒小熊吊坠，小熊的耳朵有点歪，显然是被人反复捏过。姜天瑜捏着钢笔站在雨里，笔身微凉却带着他手心的温度，看着他的电动车消失在拐角，车尾灯像颗跳动的星星。她突然发现笔杆上刻着行小字，要用指尖摸着才能看清：“致我的歌唱家——冬南赠”。
比赛那天，林冬南特意请了全天假。他穿着姜天瑜前一晚熨烫平整的白衬衫，领口挺括得像块纸板，站在后台的镜子前系领带，手指总也不听使唤，打了三次都散开来。姜天瑜正在调试麦克风，试音时哼了段小调，突然回头看见他对着镜子皱眉，忍不住笑出声：“你比我还紧张呢？脸都红了。”
“我这是怕你紧张。”他嘴硬地转过头，耳根却红得更厉害了，却被她拽着领带轻轻拉近，额头抵着额头，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其实我准备了个惊喜。”她从化妆包里掏出个丝绒小盒子，打开时闪着细碎的光，里面是枚胸针，银色的音符形状，边缘打磨得很光滑，“这是用上次驻唱的钱买的，给你的‘演出服’加个装饰，别在领口正好。”
当报幕员念到“声乐系姜天瑜”时，林冬南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有点汗湿：“等你唱完，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你喜欢。”
聚光灯亮起时，姜天瑜握着麦克风的手微微发颤，手心的冷汗差点让麦克风打滑。前奏响起的瞬间，她下意识往台下看，看见第三排的林冬南正举着手机录像，屏幕亮得像块小太阳，他衬衫领口别着那枚音符胸针，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比任何装饰都要耀眼。
她突然想起那个雨天，他骑着电动车穿过积水的街道，车轮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却把栗子裹得严严实实；想起琴房里他对着账本算“投资回报”，手指点着数字念叨“再送五十单就能给天瑜买奶茶”，认真得像在解世界难题；想起他送的那支钢笔，她偷偷试写时，墨水在纸上洇出温柔的弧度，像他看着她的眼神。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她的声音在剧场里回荡，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澈，带着种从心底涌出来的温柔。唱到副歌时，她的目光始终追着台下那个穿白衬衫的身影，仿佛这首歌就是为他而唱，每个音符都藏着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