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很快。
顾行成了“声音纪录片”的制作人，走过很多城市，拍过很多“安静的故事”。他把“风的图书馆”做成了一个小小的公共档案馆，墙上一整面是世界各地寄来的风，从海边到山脊，从菜市场到琴房。
他有时候也为儿童病房做节目，节目很短，像一个小小的愿望清单。
医生说他的心稳，像一个学会“节制”的鼓手。偶尔他会梦见从前那条跑道，梦见一段“冲刺”的影，但醒来时心跳没有失控——他知道那是“假停顿”在替他挡了一下。
又一年的四月，他回到那所学校。音乐楼已经翻新，玻璃更亮，楼前那棵樱比任何一年都丰盛。他捧着一只旧旧的录音笔，屏幕的红灯早已不灵敏，按下去要多用一点力。
长椅边坐着一个拿吉他的女生，她在练《樱色终章》的前奏，手有点抖。
“第一吉他？”他问。
女生抬头，眼里有他熟悉的年轻的亮：“嗯。前辈？”
“算不上。”他坐在另一头，“B段，停长一点。别怕。”
“我怕。”
“那就告诉风。”
女生“啊”了一声，低头弹。停顿处，她按住不动，眼睛缓缓抬起，看了看树。风正好小了一下。她笑，重新落指。
“谢谢。”她弹完，朝他鞠了一下，“我叫南枝。”
“好名字。”顾行站起，把录音笔递过去，“借你。演出完记得还，不然它会认主。”
女生接过，像接过一枚小小的火。她忽然问：“你是那位‘风的图书馆’的顾老师吗？”
他笑：“我只是管理员。”
“我们都听过那三十秒。”女生说，“我妈妈也听过，她说很喜欢。”
风把这句话带到树上，花轻轻响了一下。
晚上，音乐会如期。他站在最后一排，在所有人的呼吸里一起听完“风的空白”。
出场时，门口的风比进去时更暖。他顺着小径走，走到最深处。那条路他已经走了很多遍，但每一遍，树的姿势都不同。
他把手伸进兜里，摸到一只很旧的粉色纸鹤。纸鹤的边已经起毛，却还保持着“飞”的姿势。他把纸鹤放在树根边，轻轻按了一下。
“筠。”他低声，“我回来了。”
风像过了一个假停顿，随后从树冠上缓慢地落下花。他没有抬头。他只是朝前迈开步，慢跑。
跑过那条被风装订过很多次的小径，跑过那张把木头里颤音留给他的长椅，跑过一段又一段“可以停，也可以走”的路。
跑到操场时，他停下，手掌贴在心口。心跳在掌心里一下一下，稳，像老朋友的敲门。
“我来开门了。”他笑。
夜很浅，风很近。
在某个几不可闻的瞬间，远处有一只鸟叫了一声。那声音又小又亮，像在一张看不见的谱上，为这场迟到十年的春天，落了一个清清楚楚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