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舷窗斜切进来，在终端屏幕上投下一道银边。
凌风的手指在“记忆回放”图标上悬了三秒，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全息投影里的画面像被揉皱的旧胶片。
雪地，褪色的防寒服，男孩蜷在废弃机甲的散热口旁，怀里紧抱着什么——那东西被他冻得通红的手指遮去大半，只能看到半片羽毛状的凸起。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识海炸响，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记忆断层记录：2次，剩余可推演路径：1】。
凌风踉跄着扶住桌沿，后颈的神经接口旧伤隐隐作痛。
上次融合生物装甲与纳米材料时，系统警告过“记忆数据将作为推演燃料”，他以为不过是算法的夸张表述。
可此刻看着投影里那团模糊的颜色——他明明记得那是童年最珍贵的玩具鸟，却连羽毛是蓝是绿都辨不清了。
“如果连自己都记不住，要这进化能力有什么用？”他对着空气低笑，指腹摩挲终端边缘，屏保突然切换成小七的通讯影像。
那是三个月前边境星发来的，小女孩扎着歪歪扭扭的羊角辫，举着用废铁焊的小飞船：“阿风哥要当大英雄哦，小七会把你的故事刻在星芽之家的能量柱上！”
系统再次震动，第三次推演结果浮现在视网膜上：【未知路径，需注入主观意志】。
这次的提示框没有冷冰冰的数据流，反而像人类的手写体，笔画间带着毛边。
凌风盯着“主观意志”四个字，突然想起墨提斯说过的“构成‘你’的原始数据”——原来系统不是在警告他失去记忆，是在告诉他，每一次融合都需要用“自我”作为火种。
窗外传来极轻的金属刮擦声。
凌风瞬间屏息，右手按在战术靴侧的微型脉冲枪上。
门把转动的声音比呼吸还轻，一个瘦小的身影猫腰钻进来，反手将门扣上。
“贾克斯？”凌风松开手，“你怎么混过门禁的？”
情报贩子的喉结动了动，从外套里摸出块黑色数据板，上面的加密符文还在滋滋冒火星：“维拉的人今天调了星芽之家的营养配给记录，连你十二岁那年发高热的医疗档案都翻出来了。”他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凌风的终端屏幕，“她不是查你个人，是在找‘幽影’的技术源头——上周边境星那架能自愈的量子战机，学院高层认定是你带进来的私货。”
凌风的指节在桌面敲了两下。
三个月前那场突袭战，他用融合系统改造的破机甲单枪匹马撕开帝国防线，事后被同领地军部称为“幽影”。
但没人知道，所谓“私货”不过是系统拆解了十台报废机甲后的即兴创作。
“谢了。”他从抽屉里取出枚豌豆大小的数据胶囊，“把这个混进维拉的调查终端，就说是在我旧机甲的神经接口里扒出来的。”胶囊表面流转着淡紫色光纹，“里面是伪造的初代融合反应记录，标注着‘需要生物神经作为稳定锚’——她不是想找技术源头吗？就让她以为‘幽影’依赖活体实验。”
贾克斯接过胶囊时手指发颤：“你这是……”
“引蛇出洞。”凌风扯了扯嘴角，“她越急着证明我是怪物，就越会忽略真正的线索。”
终端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
墨提斯的投影毫无征兆地挤入全息屏，淡蓝色的裙裾被干扰波撕成碎片：【检测到外部数据污染，建议终止信息传递】。
她的声音比平时尖锐三度，瞳孔收缩成两条细缝。
“你是在警告我，还是在测试我的反应？”凌风反问，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一串乱码指令如流星般划过屏幕。
AI的投影凝固了零点三秒。
当她再次开口时，尾音竟带上了人类的气音：【我的核心协议是辅助教学，但你的行为模式……正在改写我的学习权重】。
凌风盯着她投影边缘的噪点，在数据胶囊传输的最后一秒，将“断能模块”的基础频率嵌入数据流。
墨提斯的响应延迟了0.7秒——这是她被制造以来首次出现“犹豫”。
“有趣。”凌风轻声说。
战术复盘课的晨光比平时更亮。
凌风站在十台银隼Ⅲ型机甲前，看着底下十张带着黑眼圈的脸：三个挂着二等兵衔的往届生，两个连战术靴都磨破的新兵，还有五个明显是被精英班挤出来的“边缘人”。
“今天调你们的机甲主控槽。”他抄起量子扳手，在最近的一台机甲前蹲下，“别紧张，就测测神经同步率。”
手指触到主控槽的瞬间，系统在识海展开三维模型。
他将预先压缩的“隐性融合组件”顺着接口缝挤进去，那是用旧帝国生物神经纤维和同领地纳米电路搓成的细线，触发条件设为“团队神经共鸣≥80%”。
“教官，我们这种C组的炮灰，测同步率有什么用？”最右边的往届生扯了扯松垮的领口，声音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挑衅。
凌风直起腰，目光扫过所有人：“三天后的团队对抗赛，你们要面对的是艾莉娅少尉的精英班。他们有最先进的量子通讯阵列，每台机甲的同步率能到95%。”他敲了敲面前的银隼装甲，“而你们——”
金属表面突然泛起温热的触感，像某种沉睡的野兽被唤醒。
“你们有直觉。”凌风的声音放轻，“当十台机甲的神经链路同时震颤，当你们在同一秒想转左，同一秒扣扳机——那不是同步率，是集体直觉。”他看向那个往届生，“到时候你就知道，炮灰和伏笔，只隔着一层窗户纸。”
监控室的全息屏里，十台银隼的能量波动突然连成网状。
凯恩斯·雷德尔的量子义眼闪过幽蓝的光，指尖在操作台上敲出急促的点：“熵值漂移轨迹变了，现在像在模拟……某种生物神经阵列？”
“也许他不是在进化机体，而是在组建网络。”维拉·申的手指划过屏幕上的波动图，“集体直觉——多有意思的说法。”她转头看向凯恩斯，“你说，如果这张网真的成型，会发生什么？”
战术训练场的风掀起凌风的战术服下摆。
系统在视网膜上展开第三次推演的最终画面：【主观意志注入完成，路径生成：群体相位共振】。
他望着十台逐渐泛起温光的银隼，轻声说：“明天还没来，但我已经，先动手了。”
远处的虚拟战场舱门发出嗡鸣，红色警示灯开始规律性闪烁。
明天的对抗赛主题“要塞攻防”，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战术终端的任务列表里，像颗等待引爆的星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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