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目光自带几分凶狠。
时锦立刻低头做乖顺状:“我和我公爹从沧县出来,要去肃县投奔亲戚。”
这一刻,她反而觉得,穿越成孩子娘挺好的。
这个时代,生过孩子,常年劳作的女性,虽然才27,但看着比37还不止。又老又憔悴。
但胜在安全。
不至于有人见色起意,也不至于会有人想抓去卖给别人做媳妇。
挺好的。
那人打量时锦,皱眉:“你叫什么名?他叫什么名?家里做甚的?你家亲戚叫啥?家里其他人呢?”
“我叫时锦,我公爹叫孙田,家里靠着二十来亩地过活。亲戚叫孙光。家里男人和儿子都被征走了。婆婆死得早。”时锦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回答。
那人终于消了疑心,冷哼一声:“一群贱民,啥也不知道,就知道跑!”
那六个人一走,时锦就又继续赶路。
孙大夫瞧着也很焦虑:“这条路就是通往肃县的。他们肯定是肃县来的。难道去沧县增兵?”
沧县被突厥攻破,按理说附近几个县城都要想办法驰援的。
时锦开口:“增兵不可能只去6个的。”
六个人赶过去干什么?给契丹人送菜?
事实上,她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沧县被围困了几天,屠城了几天,直到契丹人自己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可搜刮的,又怕到时候被援军困在沧县主动走了,这都过去了快二十天了吧?
为什么一直没有增援?
这不合理。
除非,附近也出了问题。
时锦顿住脚步,问了孙大夫一个问题:“孙大夫,你说,肃县现在,真的还好吗?”
孙大夫只有沉默。
良久,他苦笑一声:“我也不知。”
可肃县是他唯一的希望。
时锦看着孙大夫这样,没有再说话,继续沉默赶路。
夜幕降临。
时锦的手哪怕缠了布条,也已经磨出了水泡。
手指头更是僵硬得几乎伸不直了。
时锦没有继续往前走了,趁着最后一点光,找了条小路拐下去,然后找到一片榆木林,借着树林的掩盖,就地扎营做饭。
孙大夫在树林里找了根树枝当拐棍,自己勉强能活动了,他就帮着捡柴。
时锦去找水。
抱着一大瓮水回来的时候,孙大夫已经生好了火。
还是肉片野菜粥。
刷完了碗,接了一陶罐的水之后,时锦从家里出来,回到孙大夫身边。
孙大夫正用石头砸草药。
这些草药都是孙大夫刚才捡柴时候扯的。
砸好了,孙大夫示意时锦把手伸过去,然后给她敷上:“能消肿,活血。”
时锦道了谢,而后举着手,一屁股坐在火堆旁边,问孙大夫:“孙大夫,你家里还有别的亲人吗?肃县去不了,还有别的地方能去吗?”
这句话直接把孙大夫问沉默了。好久才摇摇头:“没了。”
原本以为养了好几年的徒弟就跟亲儿子没两样,可……
时锦也沉默了:如果肃县情况不好孙大夫没办法安顿下来,那他该怎么办?自己又该怎么办?
按照现在的脚程,明天就能到肃县。
也就是说,明天就会有个结果。
但这一晚上,时锦和孙大夫都有点焦虑。
可不管如何焦虑,第二天天一亮,时锦就起床煮饭。
早上时间宝贵,煮粥就算了。时锦选择直接煮面糊糊汤。面糊糊汤就是把杂粮直接用破壁机“日”地一声打成糊,然后调水,搅拌成豆子大的小颗粒状的面疙瘩,倒入滚水里,煮熟了就行。
味道嘛……不用多说。就是颜色也不好看,灰突突的,看着就难以下咽。
闭着眼睛唏哩呼噜把面糊糊倒进嘴里咽下去后,洗干净锅碗,灭掉火,时锦和孙大夫继续踏上路程。
而与此同时,时锦不知道的是,方菊和陈东起了争执。
是为了粮食。
方菊煮饭,放的粮食很少。粥清得能照见人。做的馍,也没给周虎和周晴两人分。
当然,她也不吃。
能吃一整个粗粮馍的,只有陈东和陈安。
一开始陈东和陈安都没发现。
因为馍和粥不是一起做出来的。
直到周晴饿得去挖地里的生萝卜啃,陈东看到了,自己留意了一下,才发现这个事情。
陈东也心疼粮食。
可他记得时锦说的话。记得时锦答应了周虎和周晴,留下他们,大家就吃一样的东西,不会有区别。
但方菊毕竟是二嫂,所以陈东找了借口把周虎和周晴还有陈安支出去找东西——那些烧不掉的东西里头,说不定有好东西。大嫂都找到了,他们肯定也能找到。
昨天,陈东甚至找到了一块银子和十几个铜钱。
当然,还有小石磨,石碾子这些实用的东西。
等人一走,陈东就直接问方菊:“二嫂,为啥不给周晴周虎兄妹吃馍?”
方菊压低声音:“粮食就那么多,他们两个本来就不是咱们家人,给一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给那么多作啥?”
陈东听见这样的话,沉默了很久:“大嫂说过,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吃。”
“大嫂现在又不在!”方菊摸着肚子,焦虑之色溢于言表:“你也不想想,大嫂去哪里弄粮食!咱们这点粮食,都吃不到收麦!后头难道真的天天吃菜叶子吃草根树皮?再说了,我不也一样没吃!”
陈东看着方菊的肚子,又急又生气:“二嫂你咋敢不吃!孩子咋办!”
方菊却笑了:“你和安子你不吃,哪有劲?你和安子以后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当然要紧着你两吃!”
陈东摇摇头:“二嫂,你得吃,周青周虎也得吃。”
方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东子,不是我心狠,就非得饿着他们,是只有这么点粮食。不够吃啊。”
她想着那粮食一天少那么多,愁得都睡不着觉。
陈安小,啥都不懂,怎么陈东也不懂?
陈东看着方菊那样,也是不敢再和她争,只能先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