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阳身旁最精锐的亲卫甲士,此刻再不敢有丝毫犹豫,两人立刻护卫在他身侧,其余人越过他的身形,大步流星地冲向前方,用盾牌和长刀,在混乱的街口重新构建起一道钢铁防线。
“伍长!带你的人,补上缺口!”
“弩手!自由射击!把那些围着马尸的畜生给老子一个个钉死!”
后续的甲士源源不断地涌上,他们训练有素地填补着阵线的每一个空隙,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精准刺出,将试图靠近的零星尸鬼一一放倒。
整个局势,在这名老汉以命相搏的豪赌之下,竟奇迹般地没有彻底崩坏。
好在,主干道在这里有个拐角。
梁老汉那辆马车的失控和惊魂一刻,并未影响到后方排队等候的其他车辆,也算是绝境中的一丝万幸。
李少阳忙下令安排,“李维!李虎!带一个人,把梁老汉给我抢回来!快!”
他心中清楚,那群被马尸吸引的尸鬼随时可能再次暴动,此刻派人上前,无异于虎口拔牙。
“遵命!”
被点到名的两名亲卫没有半分迟疑,其中一人眼神一厉,对同伴低喝:“我掩护,你们去!”
话音未落,他已端起弩机,半跪在地,冰冷的弩矢遥遥指向那片血肉模糊的饕餮盛宴。
另两人则猫着腰,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迅速朝梁老汉的位置摸去。
他们的动作极轻,极快,生怕惊动了那群正在大快朵颐的怪物。
很快,两人便架住了梁老汉。
“老丈,撑住!”其中一人低声鼓劲。
另一人伸手想去扶他的左臂,却只摸到一手黏腻的温热,低头一看,只见那条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森白的断骨甚至刺穿了粗布衣衫,触目惊心。
“呃……”
剧痛让梁老汉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豆大的冷汗从他满是皱纹的额头滚落,脸色煞白如纸。
若非胸中那股要活下去的念头死死撑着,他恐怕早已痛晕过去。
就在此刻,后方的屯卒主力终于涌了上来,填补了阵线的空缺。
李少阳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紧接着便是一声雷霆般的怒吼。
“弓弩手后撤三步!长枪手上前,结阵!顶住!”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看着眼前重新变得严整的军阵,心中那股后怕与怒火却交织着翻腾不休。
怒的是,手下这帮兵卒还是太过散漫!方才若非梁老汉那惊天一撞,只怕阵线早已被冲垮!那些什长伍长,脑子里也只知道盯着自己跟前那一亩三分地,毫无大局可言!
可转念一想,这股怒火又渐渐化为一丝自嘲。
这些人,不过是些被苛捐杂税逼得走投无路,放下锄头拿起刀枪的农户,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又能指望他们有多少兵法韬略?真正该怪的,是他自己!
是他这个主将,太过想当然了!
这一路行来,那些拒马给了他太多的安全感,让他下意识地忽略了主干道这种最容易聚集尸鬼的地方。
他早该料到,早该做出预案!
李少阳强压下心头的翻涌,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冷静。
他始终牢记自己的身份——是将,而非卒。
他的战场,在后方,在全局。
冲锋陷阵,那是匹夫之勇。
“掩护他们撤回来!”他再次下令。
万幸的是,那匹死去的驽马,庞大的身躯正好卡在了拒马的缺口前,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让那些埋头啃食的尸鬼一时半会也无法越雷池一步。
很快,李维和李虎便架着梁老汉退回了阵中。
老汉气息奄奄,嘴唇哆嗦着,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少……少将军……粮……粮食要紧……”
他的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愧疚,“那马……是……是老汉的错……”
李少阳心中猛地一震。
他看着眼前这个断了手臂、生死一线的普通老人,在剧痛中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伤,而是军粮,是那匹被他视为家当的驽马。
他瞬间明白了,这些人为何而战。
不是为了什么大乾的江山社稷,只是为了家里那几亩薄田,为了妻儿老小能有一口饱饭吃。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他的喉头。
他俯下身,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却又充满了力量:“老丈,你没有错!你是有大功之人!是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他直视着梁老汉的双眼,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此战之后,我必有重赏!粮食,也足够多!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安心养伤!”
这番话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梁老汉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眼一翻,竟是昏死过去。
“带下去!找个懂医的,给他接骨包扎!用最好的伤药!”李少阳头也不回地吩咐。
旋即,他猛地转身,面向全体士卒,脸上那丝温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钢铁般的冷酷。
“什长、伍长,管好你们的人!再有临阵退缩、逡巡不前者,斩!”
森然的杀气弥漫开来,所有屯卒无不噤若寒蝉,原本还有些散乱的队列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结圆盾阵!敲击盾牌!把剩下的杂碎都给老子引出来!”
当!当!当!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响起,那些还在啃食马尸的尸鬼被这声音吸引,纷纷抬起沾满血污的头颅,猩红的眼珠转向军阵,嘶吼着,蹒跚着冲了过来。
迎接它们的,是密不透风的盾墙和从缝隙中无情刺出的长枪。
一刻钟的功夫,这片街角的尸鬼被清剿得干干净净,再无一头从巷弄里冲出。
李少阳看着地上层层叠叠的尸骸,心中仍有些许心悸。
他回头瞥了一眼,梁老汉已经被安置在后方,一名老卒正笨手笨脚地用烈酒为他清洗伤口,做着最简单的处理。
而他身后的这支队伍,经过方才的生死考验与严令整肃,终于褪去了几分农户的散漫,多了几分士卒的悍勇。
“留下一队人,守住拒马!其余人,跟我去开粮仓大门!都给老子把眼睛放亮点!”
嘎吱——
沉重的粮仓大门被几名壮汉合力推开,一股混合着霉味与粮食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屯卒的眼睛都亮了,喉头滚动,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脚步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就冲进去。
“都给我站住!”
李少阳一声断喝,浇灭了众人的狂热。
军令如山,刚刚见识过少将军雷霆手段的众人,哪里还敢放肆,一个个僵在原地。
李少阳的目光如刀子般扫过每一个人:“先验伤!但凡身上有半点抓痕咬伤的,自己站出来!否则,一旦查出,格杀勿论!”
他又指向粮仓之内,“进去之后,先搬那些完好无损的粮袋!任何有破损、被污染的,一律不准动!免得把疫病带回去!”
最后,他的命令落在了外面警戒的队伍身上。
“你们,一半人手装车,另一半继续警戒!把那几座拒马再给我加固一下,别让任何东西钻了空子!”
“遵命!”
众人轰然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