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精神萎靡，但眼神里更多的，是一种被驯服的恐惧。
昨夜死去的两个人，深深地刻在了他们心底。一个是蠢到顶撞军令的刺头，另一个是吓破了胆的逃兵。
他们的下场，让所有人都明白了，在这支小小的队伍里，新任少主的军法，比那些在暗夜中游荡的尸鬼更加不容触犯。
用命去试探底线？没人敢，也没人想。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营地的压抑。
“少主！”
亲卫李可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但脸上却带着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既有久盼得见的激动，又有难以掩饰的忧虑。
他几步冲到李少阳面前，声音都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有些发颤。
“前方五里，就是孙家村！我们……我们快到抚松县界了！”
他的眼眶有些泛红，这是他们之前从不曾到达过的地方，他们不止一次尝试过，可都失败了，如今，到达了这里，就意味着，他们距离成功又近了一步，怎么能不激动。
“不过……”李可话锋一转，脸上的激动迅速被一层阴霾所取代，“那村子……太静了，静得吓人。连一声鸡鸣狗叫都没有，恐怕……恐怕已经遭了难了。”
李少阳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这个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李可看着李少阳沉静的侧脸，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李少阳的由衷敬佩：“少主，要不是您，咱们根本到不了这里。以前我们探路，最多摸到昨晚那个废弃驿站就得回头。野外过夜，那就是给那些怪物送食！现在总算是……总算是能看到孙家村了！”
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的。
能结六花阵，能以偏厢车为壁垒，安然度过危机四伏的夜晚，这种本事，他们闻所未闻。
这给了他们这些几乎已经绝望的残兵败将，一丝能够走下去的底气。
“村里大概有多少户人家？”李少阳没有理会他的恭维，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
这个问题让李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少主关心的不是村子里的危险，而是户数。
他努力回忆着刚才在高处观察到的景象，仔细地估算着。
“村子不大，我大致数了下屋顶的炊烟烟囱，应该在四五十户上下，绝超不过六十户。”
李少阳的眼神微微一凝，手指下意识地在腰间的刀柄上轻轻敲击着，脑中已经开始了飞速的计算。
一户按三到四口人算，四五十户，那就是一百五十到两百人。尸乱爆发突然，能逃掉的绝对是少数。
这意味着，那个看似平静的孙家村里，至少潜藏着一百头以上的尸鬼！甚至可能是一百五十头！
这个数字让他的心脏都猛地沉了下去。
以他们现在这六十来号残兵，就算人人悍不畏死，装备精良，正面冲进去，也无异于以卵击石。别说清剿，能活着冲出来都得看运气。
“看来，得绕路了。”李少阳的目光扫过众人，心中瞬间做出了判断。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身旁那六辆沉重的偏厢车上时，这个念头又被他自己立刻否决了。
他看着那些被加固得如同移动堡垒般的车厢，看着那些被屯卒们视若珍宝的车轮和车轴，心中一片了然。
这些偏厢车，笨重、迟缓，在平坦的官道上尚且走得磕磕绊绊，更别提去走那些崎岖泥泞的羊肠小道了。
强行绕路，多半会陷入进退不得的窘境，甚至不得不弃车。
而一旦弃车……
李少阳的眼角余光扫过那些屯卒。
他们虽然畏惧自己，但他们更依赖这些能给他们带来安全感的偏厢车。
这六辆车，是他们对抗这个疯狂世界的唯一壁垒，是他们熬过漫漫长夜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丢了车，就等于抽走了他们最后一丝战意和勇气。到那时，这支队伍也就散了。
军心可用，却也脆如薄纸。
硬碰硬？
这个念头在李少阳的脑海里只是一闪，便被他毫不留情地掐灭。
他比谁都清楚，正面冲突的下场只有一个。
那一百多头尸鬼涌上来，轻易就能掀翻他们赖以为生的偏厢车。
这些看似坚固的移动堡垒，在绝对的数量面前，不过是几块大点的木头棺材。
一旦车阵被破，躲在后面的屯卒们就会被活生生拖拽出去，在惨嚎中被撕碎，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成为怪物大军中崭新的一员。
那画面，他连想都不愿去想。
“李可，”他的声音却十分冰冷，“这附近，可有别的小路能绕过孙家村？”
李可的脸上刚刚浮现的一丝希望瞬间凝固，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嘴唇有些发干，“少主，没了。这是去抚松县唯一的官道。其他地方……都是山林和烂泥地，别说车，就是人走都费劲，一不小心就陷进去了。”
唯一的官道。
李少阳的指关节捏得发白。这意味着，孙家村就像一颗钉子，死死地钉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看来，这孙家村，是非过不可了。”他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宣告一个残酷的事实。
这话让李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最怕的就是这位新少主萌生退意。
撤退？往哪儿撤？身后那片荒野，每到夜晚就是怪物的猎场，回去更是死路一条！
“少主，我对这儿的乡间土路确实不熟，若是……若是要找条小路，恐怕得找个本地的向导才行。”
李可硬着头皮开口，随即又苦笑起来，“可现在这光景，别说向导，连个活人的影子都瞧不见。”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一咬牙，抱拳躬身。
“少主！要不……卑职带几个腿脚利索的弟兄，先进村里探探情况！若是里面的怪物不多，咱们就冲过去！若是实在太多……咱们再退也不迟！”
与其在这里耗着等死，不如赌一把！这是李可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蠢货！”李少阳断然喝止，锐利的目光落在李可身上，“不可莽撞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