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截浑身蠕动的白色虫子。
阿襄的身体速度远比大脑更快,抬起一脚已经狠狠踩上了虫子。顿时那肉肉的虫身就变成了一摊死去的肉泥。
阿襄感到胸腔里的心脏在一阵阵狂跳。
她并不认识这个虫子,但凭借经验,她隐约猜测,这恐怕是蛊虫。
只有蛊虫才能活着入腹人体,扎根在血肉里。和宿主吸髓共生。
倘若阿襄今日没有正好吃撑、选择把未消化的馒头吐出来,怕是根本不可能发现。
等到意识到那日,她已经成为被控制的傀儡了。
故意把虫子包裹在馒头内部,让阿襄的银筷试不出来。
好阴毒。
阿襄回忆了一下,这两个馒头之前并没有出现在魏瞻的饮食中,也就是说,这是专门冲着她来的。
阿襄指尖都感到一阵寒栗,好,很好。好个魏府。
深宅恶院,图穷匕见。
“阿襄姑娘。”屋内,魏瞻醒了。
阿襄面无表情站起身,不动声色用脚拨动了一下墙根地面的土,将那虫子尸体和吐出来的残渣都埋了起来。
魏瞻在屋内久久没有听到阿襄的动静,不由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候,门推开了。
属于少女身上的气味传了进来。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魏瞻迟疑地问了一声。
他看不见,可是,他能听到阿襄的呼吸,仿佛能品尝到她异样的情绪。
“没发生什么,我刚才吃多了,有点积食。”阿襄的声音也很平淡。
何止积食,差点要死人了。
魏瞻不由沉默着,半晌慢慢道:“无事便好。”
阿襄视线落在魏瞻的面孔上,他看不见她,她却能时时刻刻看见他,观察他。
她此刻真心想知道,这位魏府的大公子,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阿襄的视线,再次落在床边靠着的那把剑上。
苍白古旧,像是裹着一层银霜。如果细看的话,会发现剑柄和剑鞘的颜色,似乎有细微的差别。
“不知公子的眼睛,是如何瞎的?”阿襄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
魏瞻一时没有言语,似乎愣住了。
阿襄依旧注视着安静的盲者,魏瞻这样的明显不是先天目盲,出身高门大户,身旁仆婢环绕,什么意外会让他瞎掉一只眼睛。
魏瞻沉默了良久以后才说了一句,“人总会遇到意外。”
意外。
阿襄缓慢地说道:“公子六感过人,是习武之人。”
从他能事半功倍执行阿襄的指令就能看出来。
而他身上毫无伤口,却偏偏只瞎了一只眼睛。
这些种种迹象,很不合理。
除非——
敌人专门就是冲着他的眼睛来的。
故意弄瞎他的眼睛。
床边的魏瞻,下颌的线条似乎更绷紧了。
阿襄在魏府这几日,从来不是个八卦话多的人,更别说故意问这种戳人痛处的问题。
“有些目盲是可以医治的。”阿襄却蓦地轻笑了一声,“所以好奇了一下公子的伤,公子年纪轻轻,若能有机会重见光明,自然不该放弃。”
魏瞻唇边动容了半晌,才终于道:“多谢阿襄姑娘关心,只是我这双眼,恐是今生无望复明了。”
阿襄这次没有再出声,能看出来以魏府的财力,若想延请名医自然不会是难事。
想必是该试的都试过了。
阿襄倚在门扇上,看向安静无声的大院落。整个魏府华丽空旷,人人口中关怀少主,食材药物无不丰盛,然而如此看起来,这里就像一座诡异华美的……囚笼。
魏府给阿襄安排的住处,就在魏瞻的隔壁,这里本来就是个仆人房,隔壁主人的动静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为了方便随时当牛做马。
阿襄知道魏瞻每晚都睡不着。
尽管隔壁始终均匀的呼吸,但那呼吸,太均匀了,明显是醒着的人才会这样。
夜夜不眠,要么是失眠,要么是……警戒。
每天中午休息的那一个时辰,反倒是魏瞻唯一入眠的时间。
魏瞻每天中午都会休息半个到一个时辰,而那些下人,也都是在这个时间段接触阿襄。
第二天那位丫鬟果然又来了,照样给阿襄送药和送饭。
丫鬟年纪和阿襄差不多,总对阿襄亲切示好,旁敲侧击。
这次阿襄也主动附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氛围正好的时候,阿襄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对了,来了几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丫鬟似乎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才羞涩的开口:“我叫脆桃。”
阿襄有些惊讶,故意问道:“翠绿的桃子吗?哈哈。”
丫鬟笑得前俯后合:“是清脆的桃子啦。”
阿襄也跟着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看着丫鬟晃在面前的那张脸,甚至有些嘴角僵住。
等丫鬟走之后,趁着魏瞻还没醒,阿襄迅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抽出了自己的旧包袱。
她进魏府,就带了这一只包袱。
里面只有零星的两件衣裳,还有一个荷包,放着两个旧铜板。这些东西,她进魏府的时候,还被直接倒出来检查过。
确保阿襄没带进来什么能伤人的利器。
阿襄拿起了一件灰色的衣服,撕开了袖子。
从袖子夹层里,阿襄抽出了一张画。
曾被阿襄所救的那位农妇,跪在阿襄面前哭泣的话言犹在耳:“我的女儿,自从进了那户人家的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求求姑娘了……若你有机会救救我女儿。”
“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脆桃!我亲眼看着魏府的那个管家,将我女儿的名字登记在那个仆人的名册上……”
魏府曾经在数月前,大肆招聘了一批仆人。
这些信息,自然都是咸水镇其他人告诉阿襄的。
阿襄此刻看着手里的画像,那画上女子的眉眼,和刚才的丫鬟没有半分相似。
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里真的有一个脆桃,却不是那个脆桃。
这时,一墙之隔的主人房间传来微微的动静,应该是魏瞻醒了。
阿襄迅速收起画像,重新塞进了衣服的夹层里,然后一家把包袱踢进了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