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襄握着那本探元心法,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魏瞻的院子。
推开魏瞻的房门,黑色的床帐之内,魏瞻的呼吸平缓,阿襄把那块玉牌,挂回了魏瞻的腰间。
做完这一切,阿襄本要离开。
可是下一瞬,她脚步硬生生又转了回来。
桌上的油灯长明,阿襄盯着床上魏瞻平躺身影,像是在确认什么。
“魏公子,我知道你醒了。”
魏瞻的呼吸均匀缓慢,可是,真正熟睡的人,呼吸恰恰是不均匀的。
时深时浅,时短时长。
阿襄此时知道,自己潜入房间拿走玉牌,又偷来放回,这些行为都早就已经暴露了。
床上,魏瞻的身体终究是动了动,隐约有一道叹息之声。
“阿襄姑娘,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偷家主令牌,半夜不知所踪,随便拎出来都够处刑。
阿襄的语气也下意识带着微微的愠怒:“你从一开始就没睡。”
可恶的是,她居然被一个瞎子给骗了。
瞎子,呵。
魏瞻缓缓地坐起了身,说白了,他选择默不作声,只是因为想知道,阿襄到底想干什么。
这位魏公子连身边的人都防范,何况是阿襄这样从外面招进来的外人。
“阿襄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话,就仿佛是在给阿襄最后一次机会一样。
没有人喜欢被戏耍,尤其是居于上位的人。
阿襄看着魏瞻,他就静静端坐在她对面,她也知道魏瞻根本看不见她,可那话中的压迫感却不会因为他目盲而减轻多少。
“魏公子,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阿襄一点也没有慌乱,或者紧张,她只是一动不动盯着魏瞻,还眯了眯眼,“你的宅子里,到底有多少仆人?”
魏瞻似乎被问住了,一时竟然长久没有言语。
“……你问这个做什么?”足到半晌之后,魏瞻才迟疑地蹙眉。
阿襄在咸水镇上已逗留许久,不仅农妇曾亲口与她说过,甚至还偶尔在街头零星的百姓嘴里,见过他们指着魏宅的朱红漆门、窃窃私语,惊讶乍舌,说那地主的大宅门里,光是上上下下佣人便足足有一百二十九人。
一百二十九。
这个数字阿襄几乎已经刻在了心里。
农妇的脆桃,不过是这一百二十九的其中之一。她也曾几度敲响魏府的门,妄图从中寻到她的小女儿,可却如海中捞月般徒劳。
“所以,是多少呢?”阿襄声若轻尘浮羽。多少仆人。
魏瞻作为魏宅的主人,问他家中有多少仆婢,他不该说不出来。
哪怕,只是个大概数字。
魏瞻双膝上的手似乎微微屈了屈,可他仍是没有回答阿襄。
在这极度安静的空间中,两人的对峙如同神秘流淌的暗河。
暗室交锋,图穷匕见。
“那阿襄姑娘能否回答我,”魏瞻终于缓缓地开口,“我魏府有多少仆人,和你蓄意潜入魏府,二者又有什么关联?”
两人都词锋淬上了毒芒,都不愿意先交出底牌。
阿襄盯着魏瞻的脸,看着那张几乎盖住了他上半张脸的黑色厚布。
她从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如此,那块布从他的鼻梁上方一直绕到颈后,严密的不透一丝缝。
很多盲者也会将眼睛遮住,因为残疾的眼珠并不好看,可是像魏瞻这样,将他的面容都几乎盖住了一半。
“魏公子。”
阿襄嘴角几乎一松,阿娘曾经说,这世上所有的剑拔弩张的对立都无须紧张,因为,当你握有筹码与对方相当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再需要紧张或害怕了。
“你是真的魏……公子吗?”
似乎有无声的惊雷在两人耳鼓膜之中炸开了,魏瞻袖中的手已经握成了拳锋。若有习武之人在场应该已经被威压所摄。
“阿襄姑娘,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魏瞻的语气听起来却淡不经心。
可他的指尖,却在话音落之后,触碰到了床头的剑柄。
阿襄恍若未见,伸手入怀,缓缓拿出了那本《探元心法》。
她的手指不由摸索着封面,方才她在库房中看到这本书的时候,就已然极度意外。
“我方才在魏府的库房里,发现了这本《探元心法》。”
阿襄发现果然在她说出书名字后,魏瞻脸上出现明显的几丝波动。他也知道这本心法。
“你去了库房?”魏瞻愕然。
“魏公子每夜咳疾不止,对吧。”阿襄举着书,这心法她刚才翻动看过,是真本,“公子内息受损,这本《探元心法》正是针对公子的症结,我好奇的是,府上明明有这么对症的书,可为何公子竟然不用?”
这书就在库房里,身为魏府的少主,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宅子里放着一本正好可以治疗自己内伤的书籍?
魏瞻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阿襄姑娘,你从何知道的探元心法?”
甚至还知道对他的症。
探元心法在武学界也很冷门,属于极少人知道的秘籍,这也是管家看到阿襄拿出这本书之后,几乎相信了她说是魏瞻指使她的说辞。
因为他断定阿襄一个普通人不该知道。
那就一定是魏瞻指使她拿的。这是管家的逻辑。
可是,谁说不会武功的人,就肯定不懂武学上的事情。
这完全是武者的傲慢,也是他们的目光短浅。
也活该栽在这样的短浅之上。
阿襄举着书:“还是说,公子压根不知道自家的库房里面,放着些什么书?”
其实很多蛛丝马迹,早就已经显露出来过了。只是阿襄之前没有留意,如果没有今夜的惊魂,倒逼阿襄想通了很多关节。
魏瞻不许宅子内的任何仆人靠近这个院落,除了每日例行送饭,所有人都不得靠近他。
每日的饮食,魏瞻明知不对,却还是一言不发。
一切都被伪装成了少主目盲之后的性情大变。
阿襄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性情变化,怪癖,都可以解释。
魏瞻那只触碰剑柄的手早已经顿住。
“阿襄姑娘,我劝你慎言。”
什么情况下才会劝人慎言,被人说中了呗。
不过聪明人点到即止,撕破了对大家都不好看。
阿襄沉默了一下笑了,“我毕竟给公子带来了心法,作为回报,公子帮我一个忙如何?”
阿襄还没有拿到佣人名册,而有了今天的打草惊蛇,她想要再次进入库房看册子恐怕难如登天。
所以,她必须想另一个办法拿到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