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别院。
这座位于京郊的别院,占地百亩,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其奢华程度,比之皇宫内苑也不遑多让。
安王此刻正斜倚在暖阁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美玉,听着身旁美貌侍女弹奏的小曲,神情惬意。
他在等。
等城南那冲天的火光,等王战身败名裂的消息。
在他看来,王战不过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边关武夫,仗着皇帝的一时恩宠,就敢在京城里横冲直撞。
今夜过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就会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一个纵容商会私藏禁品,引发爆炸,草菅人命的罪人。
到那时,皇帝就算再偏袒他,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而他安王则可以顺势接手四海商会那只能下金蛋的母鸡,名利双收。
想到得意处,安王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微笑。
突然,他感觉脚下的地面,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紧接着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沉闷至极的嗡鸣。
“怎么回事?”安王眉头一皱,放下了手中的玉佩。
那美貌侍女也停下了弹奏,有些惊慌地四下张望。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真正的毁灭降临了。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惊天巨响,从别院的地底深处猛然爆发
整个大地都在这一瞬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仿佛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在地底愤怒地翻了个身。
安王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抛向了空中,他眼中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
暖阁精美的雕花窗格,在瞬间化为碎片。
他身下的那张紫檀木软榻,连同周围的一切,都在一瞬间被一股恐怖的冲击波撕成了齑粉。
恐怖的爆炸,将整座别院的核心区域,连同那片最奢华的建筑群,直接从地面上抹去了。
一个巨大而焦黑的深坑,出现在别院的中央,滚滚的浓烟夹杂着火舌,直冲云霄。
无数的亭台楼阁,在剧烈的震动中轰然倒塌。
别院内的仆人、护卫,在睡梦中,或是在惊恐的奔逃中,被倒塌的梁柱砸中,被肆虐的火焰吞噬。
哭喊声,惨叫声,建筑的崩塌声,交织成一曲末日的交响。
安王被爆炸的气浪掀飞出十几丈远,重重地摔在一片狼藉的园林里。
他浑身是土,头发被烧焦了一大半,那身华贵的丝绸袍服,已经变成了破烂的布条。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口鼻中全是呛人的硝烟味。他看着眼前如同炼狱般的景象,整个人都傻了。
他的别院,他耗费了无数金钱和心血打造的安乐窝没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在这里爆炸?”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惊恐和不解。
神火雷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自己的别院地下?
就在他惊魂未定之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嘈杂的人声。
京兆府的衙役,城防营的士兵,还有穿着统一号服,推着水龙车的消防善堂的伙计,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领头的,正是大理寺卿赵无极。
这位以铁面无私著称的老臣,看着眼前这片废墟,以及那冲天的火光,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封锁现场,救治伤员,所有人都控制起来,一个都不许走!”赵无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很快,浑身狼狈的安王,被士兵们请到了赵无极的面前。
“赵大人,本王的别院遭此横祸,还请您一定要彻查,将那纵火的凶徒碎尸万段!”安王定了定神,立刻倒打一耙,试图掌握主动。
赵无极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反而带着一种审视的冰冷。
“王爷放心,本官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在查纵火的凶徒之前,本官倒想请教王爷一件事。”
“刚刚有工匠在爆炸的核心区域,发现了这个。”
赵无极一挥手,一名下属立刻呈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块被炸得变形,但依旧能辨认出形状的铁疙瘩。
“王爷见多识广,可否告知本官,这军器监的神火雷,为何会成堆地出现在您别院的地下?”
安王的脑袋嗡的一声,如遭雷击。
他看着那几块熟悉的铁疙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不可能,这是栽赃,是陷害!”他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是王战,一定是他,赵大人,是王战陷害本王!”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王爷此话何意?”
人群分开,身穿禁军副统领戎装的王战,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缓缓走了过来。
他身上纤尘不染,与周围的狼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某听闻王爷府上失火,心中担忧,特来探望。怎么反倒听见王爷在喊我的名字?”他走到安王面前,平静地看着他。
“王爷说我陷害你,不知有何证据?”
“就是你!”安王状若疯虎,指着王战:“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计划,你将计就计,把神火雷埋在了我的别院!”
“计划?”王战的眉毛微微一挑:“什么计划?王爷是指,您派人纵火,试图炸毁我那还没开张的消防善堂的计划吗?”
他拍了拍手,周平立刻押着一个被打得半死,浑身瘫软的人走了上来。
正是那个负责在善堂仓库引火的死士。
“此人已全部招供,指认是受王爷您的管家所指使。”
“秦管事也已在大理寺画押,承认是他帮您从军器监盗取了神火雷。”
王战每说一句,安王的脸色就白一分。
“王爷,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王战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足以将人溺毙的深渊。
“不……不是我……”安王彻底慌了,他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无法挣脱的陷阱。
他猛地转向赵无极,“赵大人,他是污蔑,他是屈打成招,本王是亲王,他一个侯爵敢如此构陷本王,这是大不敬!”
赵无极面无表情地说道:“王爷,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您还是随本官回大理寺,把事情说清楚吧。来人,将安王请回大理寺!”
“你们敢!”安王色厉内荏地尖叫:“本王是陛下的亲弟弟,你们谁敢动我!”
就在这时,一阵更为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皇帝的御驾在一千名禁军的簇拥下,竟然连夜亲临了现场。
皇帝走下龙辇,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又看了看被士兵围在中间,状若疯癫的安王,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
“皇兄!”安王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抱住皇帝的腿大哭起来。
“皇兄,您要为臣弟做主啊,是王战,是他陷害我,他要置我于死地啊!”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看得安王心里发毛。
“陛下。”王战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他没有提神火雷的事,也没有提纵火的事。
他只是从怀里,拿出了两样东西。
一支乌黑的狼牙箭头。
一块同样乌黑的精铁。
他将两样东西,并排放在了皇帝的掌心。
“陛下,臣在雁门关见过这种箭头。我们最好的工匠,也需要数日才能打磨出一枚。但匈奴人却仿佛用之不竭。臣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皇帝的手,微微一颤。
他作为大夏的君主,自然认得这种让边军将士闻风丧胆的破甲箭。
“直到臣在安王殿下的皇庄里,看到了这个。”王战的手,指向了那块精铁。
“安王殿下他用我们大夏的铁,为匈奴人铸造了射向我们大夏士兵的箭。”
王战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皇帝的心上。
“他卖给匈奴的,不是铁。”
“是我大夏,成千上万将士的命!”
整个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安王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战,又看了看皇帝手中那两样东西,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皇帝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他只是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支冰冷的狼牙箭头。
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大夏将士温热的鲜血。
许久,他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平静,一种令人窒息的悲哀和冰冷。
他看着自己唯一的亲弟弟,那个他曾经百般回护,以为只是有些小贪婪的弟弟。
他笑了,笑声很轻,却比哭声更让人心寒。
他转过头看向王战,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不容置疑,毁天灭地的杀意。
“王战。”
“朕要他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