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但其中蕴含的杀意,却让周围所有禁军将士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然后寸寸碎裂。
“朕要他死无全尸。”
这六个字,不是说给王战听的,是说给这天地听的,是说给大夏的列祖列宗听的。
安王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像一滩烂泥,瘫倒在皇帝的脚边。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恐惧已经彻底摧毁了他最后的理智。
皇帝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一种玷污。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被炸得焦黑的木炭,亲手放到了王战的手里。
“王战,朕的这个弟弟,就交给你了。”皇帝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但那份沉稳之下,是无尽的疲惫和失望。
“朕不想在大理寺的卷宗上,看到他是怎么死的。朕只想知道,他为自己犯下的罪,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这是一道密旨,一道超越了律法,充满了血腥味的密旨。
王战握着那块尚有余温的木炭,入手滚烫,像是握住了一颗帝王破碎的心。
他没有说话,只是躬身,行了一个最标准,最沉重的军礼。
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无极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这位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只是对着身后的下属挥了挥手。
几名如狼似虎的差役立刻上前,架起已经失魂落魄的安王,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拖向了囚车。
“皇兄,皇兄救我,臣弟知错了!”安王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找回了一丝神智,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然而,皇帝始终没有回头。
御驾在禁军的护卫下,缓缓离开了这片人间炼狱。
只留下冲天的火光,和安王那渐渐远去,直至消失的绝望哀嚎。
整个京城,因为这场发生在京郊的惊天爆炸而彻底沸腾。
起初,流言四起,有说是天降神雷,劈了安王的别院;
有说是安王府私藏火药,不慎走火。
但随着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介入,一个个惊人的消息被刻意地,一点点地释放了出来。
安王意图炸毁冠军侯王战筹建的消防善堂,嫁祸于人。
安王勾结军器监官员,盗取军国重器神火雷。
安王府的账目,全是假账,其名下产业,早已被掏空,用以豢养私兵。
每一个消息,都像一块巨石,投入京城这片湖水中,激起滔天巨浪。
那个平日里以风雅贤德著称的安王,形象在顷刻间崩塌,变成了一个阴险、歹毒、不择手段的野心家。
而当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消息传出时,整个大夏都为之震动。
安王通敌卖国!
他用大夏的精铁,为匈奴人铸造破甲的狼牙箭,换取钱财,谋图大逆!
民情汹汹,群情激愤。
无数百姓自发地聚集在安王府门前,用最污秽的言语咒骂着,用烂菜叶和石块投掷着那朱红色的大门。
就连朝堂之上,那些曾经受过安王恩惠,或是与他有所勾结的官员,此刻也都纷纷上书,义正言辞地请求皇帝将其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安王彻底成了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大理寺,天字号大牢。
这里是京城最深,最黑暗的地方,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的朝廷要犯。
阴暗,潮湿,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血腥和腐烂交织的霉味。
安王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身上那件曾经华贵的囚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他的头发像一团乱麻,脸上布满了污垢,眼神呆滞而空洞。
几天前,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享受着人间富贵的亲王。
几天后,他却成了连乞丐都不如的阶下囚。
这种从云端跌入泥潭的落差,足以摧毁任何一个人的意志。
他想不明白,自己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为何会在王战这个年轻人面前,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咔哒。”
沉重的铁锁被打开,牢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名狱卒领着一个身穿普通管事服饰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那中年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
“王爷,您受苦了。小的给您送点吃的来。”狱卒点头哈腰地说道。
安王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那名管事打扮的人,对着狱卒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地塞过去一张银票。
狱卒掂了掂分量,脸上的笑容更盛,识趣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牢门。
“王爷。”那管事快步上前,跪倒在安王面前,声音哽咽:“属下魏信,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安王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魏信是他最心腹的谋士,也是他所有黑色产业的实际操盘手,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还能信任的人。
他缓缓地抬起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是你……他们没抓你?”
“王爷出事后,属下就立刻销毁了所有账目,躲了起来。王战的人只抓到了几个外围的管事,核心的机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魏信低声说道。
“呵呵……”
安王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干笑,笑声中充满了自嘲:“核心机密?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机密可言?本王现在就是一条待宰的狗。”
“王爷,切不可如此说!”魏信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您还活着,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翻盘?”安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你看看本王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翻盘?用这身囚服,还是用这堆烂稻草?”
“本王的好皇兄,已经下令要王战取我性命了。我现在不过是在等死而已。”
魏信的脸色变了又变,他知道,王爷说的是真的。
皇帝绕过三法司,直接下密旨处死一个亲王,这已经是摆明了要让安王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牢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魏信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王爷,既然横竖都是一死,我们何不放手一搏!”
安王看着他,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兴趣:“搏?怎么搏?”
“驱狼吞虎!”魏信一字一句地说道。
安王的瞳孔猛地一缩。
“王爷,您之所以败,全因王战一人。此人如日中天,圣眷正浓,在京城里,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撼动他。”
魏信的语速很快,思路却异常清晰:“但如果,他不在京城呢?”
“如今大夏北境承平已久,边军将士懈怠,守备松弛。而匈奴人,因为您之前的资助,兵强马壮,士气正盛。”
“只要我们给他们一个信号,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他们必然会挥师南下!”
“一旦边关燃起战火,以王战在军中的威望,和他那好战的性子,他必然会主动请缨,前往北境督战!”
“到时候,京城就是我们的天下,您可以……”
“不。”安王打断了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光芒:“你错了。我们的目的,不是让他离开京城。”
“我们的目的是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