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谷的血腥味,即便在凛冽的晨风中也久久不散。
北风骑的骑士们沉默地清理着战场,动作熟练得令人心寒。
他们将匈奴人的尸体堆积在一起,浇上猛火油,点燃。
冲天的黑烟,如同为这些草原上的侵略者送行的巨大招魂幡。
“老大,这帮孙子烧起来还挺旺,比牛粪好用。”李逵一边用横刀刮着铠甲上凝固的血浆,一边瓮声瓮气地说道。
他脸上被锅灰和血污涂抹得像个唱大戏的,偏偏咧着嘴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更添了几分凶悍。
“你拿人油当柴火,也不怕晚上做噩梦?”陈平擦拭着他那张宝贝角弓,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做噩梦?老子睡得香着呢。梦里还能再砍几百个匈奴崽子,那才叫过瘾。”李逵拍着胸脯,震得铁甲砰砰作响。
“倒是你这只秃鹫,天天躲在后面放冷箭,手都快生锈了吧?等回了京城,咱俩必须好好练练,让你知道你熊爷爷的厉害。”
“随时奉陪。”陈平惜字如金,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仔细检查着箭羽。
王战没有理会两个部下的日常斗嘴。
他走到浑身抖如筛糠的呼延灼面前,用还带着血腥气的刀尖,挑起了他的下巴。
“你叫呼延灼?”
“是,是,小人就是。”呼延灼牙齿打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脸庞,明明清秀俊朗,可那双眼睛,却比草原上最深沉的冬夜还要冰冷,仿佛看他一眼,魂魄都要被冻住。
“我既然让你带话,那就不会杀你,别抖了,你就放心吧,你这条命算是保住了。”王战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说完,他收回了刀,转身似乎就准备离开。
呼延灼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杀神,就这么放自己走了?
“将军,您真的放我走?”他鼓起勇气,颤声问道。
“怎么,想留下来吃午饭?”王战回头,嘴角扯出一个不算笑的弧度:“我这人,向来信守承诺。不过,在走之前我倒是有些好奇。”
他蹲下身,与呼延灼平视,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人心。
“你们匈奴人,不是号称草原上的狼吗?怎么三千精锐,被我五百人打得跟一群绵羊似的?你们的万夫长,就这点本事?”
呼延灼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这是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但他不敢反驳,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王战仿佛在自言自语:“也是,我这五百人,可不是一般的兵。他们是跟着我在雁门关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北风骑。”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忘了告诉你了,昨晚在谷口埋的那些神火雷,是我从京城带来的全部家当了。”
“本想着给你们左贤王一个大惊喜,没想到全浪费在你这废物身上了。”
他站起身,背着手,在呼延灼面前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像是在为自己鲁莽的决定而后悔。
“弹尽粮绝,这下可麻烦了。五百人,马也跑死了不少,硬冲云中城肯定是送死。左贤王那儿可是有三万大军不行不行。”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睛一亮,仿佛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有了!左贤王的主力都在围城,他的粮草大营必然守备空虚。”
“我带人绕过去,一把火烧了他的粮草,他三万大军不攻自破,哈哈哈,我真是个天才!”
王战的这番自言自语,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呼延灼的耳朵里。
他起初还以为是计,但看王战那懊恼和兴奋交织的表情,那手舞足蹈的模样,根本不像装出来的。
再联想到昨夜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和北风骑恐怖的战力,他心里渐渐信了七八分。
王战只有五百人。
他最厉害的火器用完了。
他人困马乏不敢正面决战。
他下一个目标是左贤王的粮草大营!
这个信息太重要了!
“来人。”王战似乎终于演完了独角戏,对着不远处的周平喊道。
“侯爷。”
“把咱们的马都牵过来,挑几匹跑不动的,再把咱们缴获的匈奴战马也牵过来,让他自己挑一匹。”王战指着呼延灼,一脸嫌弃。
“看他那熊样,别死在半路上,耽误了我给冒顿带话。”
周平的嘴角抽了抽,强忍着笑意,点头领命。
很快,马匹被牵了过来。呼
延灼看着那些神骏非凡的北风骑战马,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他最终还是选了一匹自己熟悉的匈奴马。
“滚吧。”王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呼延灼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上了马,头也不回地朝着来路狂奔而去,生怕王战下一秒就反悔。
看着他消失在烟尘中的背影,李逵凑了过来,挠了挠头:“老大,就这么把他放了?还告诉他咱们要去烧粮草?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咱们要去送死吗?”
“你这熊脑子,能想明白什么叫兵不厌诈吗?”陈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王战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和一丝冰冷的杀意。
“呼延灼是个蠢货,但他身后的左贤王不是。一个简单的谎言,骗不过他。但一个掺杂了七分真,三分假的谎言,就足以让他疑神疑鬼。”
“我们确实只有五百人,我们确实人困马乏,这些都是真的。他会去验证,也一定能验证出来。当他发现我说的都是实话时,他自然会相信我最后那句假话。”
王战的目光,重新落回了地图上。
“他会认为,我已经山穷水尽,只能行险一搏,去偷袭他的粮草大营。所以,他会在粮草大营周围,为我布下一个天罗地网,等着我自投罗网。”
“那我们……”李逵还是没想明白。
“我们?”王战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点在了云中城西侧,一片被标记为鹰愁涧的险恶之地。
“我们去给他爹左贤王,送一份真正的大礼。”
“传我命令!”王战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
“全军换回我大夏军装,收敛所有缴获的匈奴服饰。清理战场,掩盖所有痕迹。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目标鹰愁涧!”
“周平。”
“末将在!”
“你派两个最机灵的斥候,远远地吊在呼延灼身后。我要知道他回去之后,左贤王大营里的一切动静。”
“特别是,他们调动了多少兵力,去保护他们的粮草大营。”
“是!”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四海商会的秘密据点里,刘勋正对着一堆账本,愁眉苦脸。
“奶奶的,这帮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还真不少。”他狠狠地将一支朱砂笔拍在桌上。
王战离开前,交给了他一个看似简单,实则凶险无比的任务。
利用四海商会的财力,在北境制造粮价恐慌,引蛇出洞,揪出那些暗中通敌的粮商。
短短十几天,刘勋就凭借他那无孔不入的商业网络和雄厚的财力,将整个北境的粮食市场搅得天翻地覆。
那些与安王有染,甚至直接与匈奴人有交易的商号,果然坐不住了。
他们一边囤积居奇,大发国难财,一边偷偷将粮食运往边境,卖给匈奴人。
“掌柜的,都查清楚了。”一名精瘦的伙计,将一本厚厚的册子放在刘勋面前。
“这张家,是安王在北境最大的钱袋子。他们通过十几家小商号做掩护,三年时间里,至少向匈奴人输送了三十万石粮食,还有大量的精铁和药材。”
“三十万石。”刘勋的胖脸气得发抖:“这能养活多少兵马?能让多少我大夏的将士,死在自己人种的粮食养出来的敌人刀下?”
他拿起那本册子,每一页都记录着血淋淋的罪证。
“够了。”刘勋的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平日里和气生财的形象截然不同的狠厉。
“把所有证据,分门别类,整理成册。一份,送到大理寺赵大人手里。另一份,送到宫里,直接呈给陛下。”
“老大在前面流血,咱们不能让他在后面流泪。”
“告诉咱们的人,收网!”
“我要让这些拿同胞的血换钱的杂碎,连本带利,把吃下去的全都给我吐出来,我要让他们知道,花钱有时候比杀人更管用!”
刘勋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北方的天空,喃喃自语。
“老大,你可千万要活着回来啊。这大夏的钱,还得靠你带着我一起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