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初歇,寒意未消。
雨化田离开乾清宫后,并未直接出宫,而是转道去了慈宁宫。
面对欲求不满的万贵妃,他只得再次充当了一回“工具人”,最终冷着脸离开皇宫。
不是他心若止水,不近女色,实在是身有残缺,力不从心。
每次入宫,最多不过与万贵妃耳鬓厮磨一番,再凭着祖传手艺变着花样地送她登上极乐,而他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更因他频频入宫,朝中早已流言四起。
不少人私下议论,说他是靠爬上万贵妃的绣床,才有今日地位。
以致西厂建立近半年,虽同样手握先斩后奏之权,在朝中的威信却始终不及东厂。
百官对西厂,远没有对东厂那般敬畏。
这等处境,是个男人都难以忍受。
久而久之,雨化田对前往慈宁宫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抗拒与厌恶。
但如今万贵妃仍是宫中最得宠的妃子,在彻底掌握宫中大权之前,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所以无论心中多么抗拒,每次万贵妃召见,他都只能进宫满足她的私欲。
“终有一日,本座定要打破这等局面!”
“不依靠任何人,让西厂凌驾于所有机构之上,成为大明真正的无冕之王!”
出宫的路上,雨化田面色阴沉,对权力的渴望又强烈了几分。
这种生死操于人手,被迫做不情愿之事的日子,多过一天都是煎熬。
一旦有机会,他定要拼命往上爬,一步一步登上最高处,不再受制于任何人!
回到西厂时,天色已晚。
副督主谭鲁子与马进良等几位档头都不在衙门,西厂高手也有大半外出。
雨化田叫来一人询问,才知他们都出任务去了。
雨化田顿时明白他们所为何事,也未多问,径直回了内府闭关,继续转化葵花真气。
据谭鲁子情报,大白上国宝藏现世尚需时日。
出发之前,他必须尽快完成真气转化,方能在大漠夺宝时多一分自保之力。
…
夜幕低垂,冷风拂过京城,万家灯火渐熄。
皇宫北侧,神武门外,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
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
南司主要负责管理锦衣卫内部人事档案,仅设一名掌刑千户,总人数不足两千。
而北镇抚司执掌刑罚,设有诏狱,专司缉捕犯人,对外任务较多。
故锦衣卫十四千户所,北司独占十三,总人数超过一万三千。
这十三位千户,被称作北镇抚司“十三太保”,按晋升时间排序。
他们多数时间在外办案,但北司衙门始终有人坐镇。
今日值守的,正是第十三太保,陆文昭。
陆文昭早年是边军将领,曾参加萨尔浒之战。
虽在朝中无靠山,但凭着实打实的军功、能力和善于审时度势的眼光,硬是在短短数年间升至千户。
其麾下卢剑星、沈炼等人也个个能力出众,是锦衣卫近年来最出色的青年才俊。
因此陆文昭名声显赫,有他坐镇北司,寻常无人敢来惹事。
但今夜,一群手持兵刃的身影,却明目张胆地闯入了北镇抚司大门。
“嘭!嘭!”
两声闷响,门口两名锦衣卫被直接打入府中,惨呼倒地。
这群人并未下死手,前方一名身着紫色蟒袍的男子冷冷开口:“让陆文昭出来见我!”
“你们是什么人?!”倒地锦衣卫咬牙问道。
“本座西厂副督主,谭鲁子!”
两名锦衣卫脸色顿变,眼中闪过恐惧,慌忙转身通报。
…
片刻后,密集脚步声响起,一群飞鱼服身影匆匆而来。
为首的正是陆文昭。
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不知西厂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当看到门口这群煞气腾腾的西厂高手,陆文昭瞳孔一缩,心中更沉。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这些都是西厂精锐,来者不善!
看向前方面色冷厉的谭鲁子,他强压忌惮,上前拱手:“不知谭大人深夜莅临北司,有何贵干?”
谭鲁子冷眼扫他:“本座现为西厂副督主,按品级是你上官。见到上官该如何行礼,需要本座教你吗?”
陆文昭脸色微变,却控制住情绪,躬身一礼:“卑职参见大人。不知大人找陆某所为何事?”
谭鲁子眼眸微眯。
督主说这陆文昭野心极大,果然能忍,非同一般。
不过他如今身份不同,也不惧陆文昭,从怀中取出一卷轴扔过去:“本座奉督主之命,命你三日后随西厂出任务。这是北司调令。”
陆文昭脸色再变,连忙展开一看,确是北司镇抚使王毅笔迹,盖有北司大印。
他心中一沉,顿时明白了谭鲁子来意。
西厂这是要对锦衣卫动手了!
难怪!
那雨化田一手策划东厂内乱,如今东厂主事人尽殁,正是西厂扩张势力的最好时机,他岂会错过?
只是陆文昭没想到,雨化田没去对付新任东厂督主曹正淳,反而先对锦衣卫下手。
而且短短两日,竟已说服北司镇抚使,拿到调令。
这是有备而来!
陆文昭心中沉重,但谭鲁子手握北司调令,行为合乎规矩,他找不到理由拒绝。
更何况,此刻还不是与西厂翻脸的时候……
想到此,他压下怒火,沉声拱手:“卑职遵命!”
谭鲁子深深看他一眼,有些意外陆文昭竟如此顺从。
锦衣卫两司中,南司暂且不提,北司镇抚使王毅只是个贪生怕死的墙头草,否则也不会被东厂如狗般使唤。拿到他的调令并没费多少功夫。
反倒是北司下面这“十三太保”,有几个是难啃的骨头。
虽有镇抚使调令,但这些千户手握实权,各有背景,即便调令下达,也可阳奉阴违,随便派几个人敷衍。
故谭鲁子拿到调令后,才多此一举,亲自上门传唤。
督主说陆文昭已暗中投奔信王,正图谋造反,他本以为此人会硬气一些,没想到结果出乎意料。
但无论如何,陆文昭态度挑不出毛病。
谭鲁子再瞥他一眼,道:“三日后辰时之前,带人至西厂集合。”
“记住,你,及你麾下卢剑星、沈炼、靳一川三人,必须到场!”
说完,谭鲁子不再多言,转身带人离去。
陆文昭望着他背影,心中再沉。
西厂竟对他了如指掌,亲自点名要带卢剑星三人,这是一点退路都不留!
若在平时,他将人全带出去也无妨,但眼下正值皇上出宫巡游的关键时刻……
想起信王安排的计划,陆文昭眉头紧皱。
此刻信王麾下人手紧缺,他将人全部带走,只怕会误了殿下大事……
沉思良久,陆文昭转身望向京城某处,心中长叹。
看来有些底牌,不得不提前动用了……
…
同一时间,京城西北城区一座院落。
密密麻麻的西厂高手将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院落无名,主人却是北镇抚司六太保,荆天洛!
荆天洛能位列北司六太保,自有其过人之处。一手枪术超群,武道已至先天境。
更因其师承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雪月城”三城主“枪仙”司空长风,虽后来不知何故脱离雪月城加入锦衣卫,但十年间已升任千户。
有这层关系在,朝廷也会给他几分薄面,故在北司小有名气。
但此刻,一身蓝袍蟒服、面覆铜兽的鬼脸大档头马进良却丝毫未给他留情面。
背后双剑出鞘,率一众西厂高手冷视院中荆天洛:
“本座只问一遍,这份调令,你接是不接?”
荆天洛手握一杆黑枪,年约三十,相貌英俊,仪表不凡。
闻言他握紧长枪,冷声道:“锦衣卫与西厂同属大明执法机构,西厂再势大,也管不到锦衣卫头上!想让我接令,让镇抚使亲自来与我说!”
马进良眼中杀机一闪:“给你脸不要脸!”
“‘枪仙’弟子又如何?给我杀!”
话音未落,马进良身形疾闪,直冲荆天洛。
与此同时,其身后一众西厂高手同时出手,个个气血奔涌,杀机沸腾。
这些人若在江湖,都能闯出名号,但此刻他们是江湖最不齿的“朝廷鹰犬”。
在他们心中,从无“江湖道义”四字。
只要能为目标,完成任务,任何手段都使得出,何况围攻一名先天高手。
荆天洛枪术虽不凡,但在众多高手围攻下,很快便左支右绌。
不过一刻钟,荆天洛便被马进良双剑刺中,倒地不起。
西厂众人一拥而上,乱刀砍下。
堂堂“枪仙”弟子,就这般孤独地惨死小院中,连全尸都未留下。
马进良收回双剑,瞥了眼地上血肉,目光毫无波动,挥手转身。
“下一个!”
…
月悬中天,京城东部,江府。
一群西厂高手径直闯入府邸。丁修扛着大御林军刀,懒散望向前方一名持刀男子,对后方江府自行招揽的高手视若无睹。
“江一凡,督主有令,命你三日后前往西厂,随同出任务。这份北司调令,你接是不接?”
丁修懒洋洋问道。
这持刀男子,正是北司十一太保江一凡。
望着前方看似毫无威胁的丁修,江一凡却危机感大增,下意识握紧手中刀,沉声道:“我是锦衣卫,只听从上官差遣,不想插手你们东西厂之争。”
丁修扬了扬手中调令:“这就是你们北司镇抚使王毅的调令。若不信,明日自去问。”
“我……”江一凡皱眉。
北司镇抚使什么德行,他自然清楚。
西厂能拿到调令,他并不意外。
但此时若接下调令,他身上就会被打上西厂标记。
如今东西二厂正在夺权,东厂虽刚经历动荡,可谁也不知新任督主曹正淳手段如何。
此刻站队,若他日东厂稳住局势,再度崛起,江家必遭清算。
镇抚使王毅身后有京城王家,朝中为官者众,故王毅可不惧东厂报复,随风倒舵。
但他不行。
凭江家这点底蕴,根本扛不住东厂清算。
想到此,江一凡咬牙道:“我是江家家主,需为江家上下百余口负责。还请大人莫要为难江某!”
闻言,丁修眼眸微眯,杀机骤现,彻底失去耐心。
不归顺,唯有一死!
锵——
大御林军刀悍然出鞘,迎面斩去!
“你!”江一凡脸色大变,反应却不慢,立即拔刀横挡。
然而刀锋相接瞬间,他就后悔了。
一股巨力传来,江一凡浑身剧震,如遭雷击,喉头一甜,直接被劈飞出去。
未及回神,凌厉刀锋再度出现,带着冰冷杀意迎面落下。
嚓——
“大人且慢!饶命饶命……”府中响起撕心裂肺的呼喊。
刀锋骤停在江一凡头顶三寸,锋锐刀气已划破头皮,渗出血痕。再进两寸,他必死无疑。
丁修瞥他一眼:“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江一凡忙不迭点头,眼中尽是后怕。
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如此狠辣,说动手就动手。
更没想到自己苦修四十多年的刀法,在对方手下竟走不过两招。
此时哪还顾得上东厂清算。
他是江家家主,若他死了,这些年经营的关系网都将烟消云散。
届时江家就算不被西厂所灭,也会被其他家族吞得渣都不剩。
他根本没得选!
“识时务者为俊杰。千户大人,你做了正确选择。”
丁修满意点头,用刀锋拍了拍江一凡脸颊,收刀挥手:“撤。”
受此羞辱,江一凡却连狠话都不敢说一句,望着那道嚣张背影,脸色青白交加。
最终,所有情绪化作一声长叹。
“西厂雨化田,枭雄之姿啊……”
…
接下来三日,京城暗流涌动。
西厂高手几乎倾巢而出,锦衣卫北司留在京城的势力,皆被“登门拜访”。
或威逼,或利诱。
若软硬不吃,便直接消失。
要么归顺,要么死。
第三条路?有,前提是你能有杀光来犯之敌的实力!
尽管西厂只在夜间行动,但动静仍惊动了不少人。
许多人为西厂的雷霆手段所震慑,闭门不出。
但也有人看不惯西厂嚣张。
可如此大的动静,宫中那位不可能不知,却始终未作反应。
不免让人猜测,此事是否得到默许?
否则西厂岂敢如此高调?
想到此,那些本想进宫参雨化田一本、趁机打压西厂的人,也沉默了。
而东厂刚经历动乱,死伤上百,人心惶惶。
曹正淳正为此头疼,更无暇理会这些。
况且西厂行动太快。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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