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转瞬即逝，一路风平浪静。
洛水东出，平直河道上，一支船队在秋日暖阳下平稳前行。
得知船队归来，河道中的商船客船早已被清空，特意为西厂船队让路，以免发生碰撞意外，导致黄金沉河。
不仅如此，河道两岸也早有朝廷大军等候，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人，个个持刀佩剑，甲胄齐全。
其中有京畿地区的将士，也有东厂的番子。
为首一人，身穿紫色蟒袍，头戴尖帽，气度威严，满面红光，正是东厂新任督主曹正淳。
他身旁跟着一个同样身穿蟒袍、面容阴鸷、双眉泛白的男子，此时正脸色阴沉地望着远处驶来的船队：
“督主，这次西厂成功带回大白上国宝藏，还杀得武林各派闻风丧胆，现在雨化田的名声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还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白衣杀神’，风头全让西厂出尽了！”
曹正淳闻言，浓眉一挑，淡淡道：
“有时候，风头太盛，未必是好事。”
白眉男子沉声道：“可如今西厂的名声已经压过我们东厂，连朝中百官都开始巴结西厂官员，长此以往，我们东厂的权柄必然会被西厂彻底夺走。”
曹正淳瞥了他一眼，轻轻一笑：
“你要记住，不管东厂还是西厂，咱们太监的权力，都是皇上给的，不是谁想抢就能抢走的。别人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皇上怎么看。”
白眉男子皱眉道：“可这次西厂成功带回宝藏，皇上肯定龙颜大悦，更加倚重西厂。而且最近皇上落水染了风寒，无法临朝，许多事肯定都交给西厂去办，到时候还有我们东厂什么事？”
“别着急。”
曹正淳轻笑道：“西厂虽然成功带回宝藏，但雨化田这次也把大明大半江湖都得罪遍了。以这些人睚眦必报的性子，迟早会找上门来，真正的风浪还在后头呢。”
“咱们只需稳坐钓鱼台，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再看他……楼塌了！”
“等到那时，西厂还能有什么威胁？”
白眉男子若有所思。
“好了，别多想。走吧，去迎接咱们这位大明的功臣。”
曹正淳摆了摆手，朝岸边走去。
白眉男子抬头望去，见船队已然靠岸，不敢耽搁，连忙跟上。
……
“督主，靠岸了！”
船舱门口，马进良等人并未急着下船，恭敬地等候在外。
听见声音，舱门静默片刻后自内打开，已换上一身崭新蟒袍、背负银白披风的雨化田缓步走出。他肌肤白皙，面容俊美，阴柔却不显女气，再加上腰间悬挂的倚天剑，宛如画中走出的剑仙。
“参见督主！”
见雨化田现身，船上众多西厂番子齐齐躬身行礼，神色恭敬，随即纷纷退向两侧，让出中间通道。
雨化田走出舱室，望着岸边人头攒动的场面，微微一顿：“还真热闹。”
马进良回头瞥了一眼，上前拱手道：“督主，听说皇上得知咱们带回宝藏后龙心大悦，只是据说皇上在大明湖乘船时意外落水染了风寒，否则只怕要亲自来迎接咱们……”
马进良话音未落，雨化田面色骤变，当即抬手打断，死死盯着他：“你说什么？皇上落水？！”
马进良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是，据说就是前几天的事，属下也是刚收到消息。不过皇上龙体无恙，太医说只是染了风寒，并不严重。而且督主一直在闭关，所以属下未敢打扰……”
唰！
雨化田猛然转身，死死盯住人群中的陆文昭，眼底杀机迸现。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陆文昭也是一头雾水。他未听清马进良对雨化田说了什么，见雨化田死死盯着自己，还以为又不小心闯了祸，心头一紧，慌忙低头躬身：
“卑职知错，请大人恕罪！”
知错？
雨化田冷冷盯着他：“你错在何处？”
陆文昭眼角微抽，却不知自己究竟何处得罪了雨化田，只能硬着头皮道：“卑职……卑职不知。”
不知？
雨化田眼底杀机几乎凝为实质。
皇帝乘船出游，恰巧宝船出事导致落水——这正是电影《绣春刀》的剧情。原著中就是大明信王朱由检联合陆文昭等人所为，目的便是除掉皇帝，助朱由检登基。
因此一听说皇帝乘船出事，雨化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文昭。
尽管这段时间陆文昭随自己出任务，有不在场证明，但这并不代表与他无关。
雨化田冷冷盯着他：“若皇上真出了事，本座定宰了你！”
即便雨化田心中也想除掉皇帝，但目前所有的地位和权力都是皇帝所赐。
在做好万全准备之前，皇帝绝不能死！
谁敢谋害皇帝，就是与他为敌！
“你最好祈祷皇上无事！”
雨化田说完，冷冷扫了眼陆文昭，转身朝岸上走去。
陆文昭此刻脸色已一片惨白，心中惶恐万分。
雨化田一提皇上出事，他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出意外，此事定是信王派人所为。
雨化田猜得没错，信王手下可用之人就那么几个，做这件事的人还真与他脱不了干系。
可他实在想不通，雨化田究竟如何得知此事与他有关？
望着雨化田远去的背影，回想方才其眼底的杀机，陆文昭只觉浑身冰冷。
这位西厂厂公不仅心思缜密、手段狠辣，更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神秘得令他根本看不透。
有他保护皇上，信王的计划真能成功吗？
陆文昭心中发寒。
而此时，其余人也无心理会他了，纷纷看了他一眼，便随雨化田下船上岸。
原本轻松的气氛，因方才一事变得紧张起来。
众人前方，雨化田冷着脸，望着迎面走来的曹正淳，也无心寒暄，径直上前冷冷问道：
“本座听说皇上落水染了风寒？现在情况如何？”
闻言，原本满脸笑容、正欲客套的曹正淳微微一愣，随即温声笑道：“雨公公对皇上当真是忠心可鉴啊，刚一回来就先关心皇上龙体。”
“不过雨公公放心，皇上并无大碍，太医说只是染了点风寒，加之皇上本就体弱，才会一病不起，但只要好生调养一段时日，便可慢慢痊愈。”
得到曹正淳确认，雨化田心中才彻底松了口气，脸色稍缓。
随即，他看了眼前方密麻的京军和东厂番子，对曹正淳拱手道：“押送黄金入库之事，就有劳曹公公了，本座先进宫探望皇上，顺带复命。”
说罢，雨化田直接越过曹正淳，朝后方走去。
西厂众人与锦衣卫紧随而上，个个神情冷峻，一言不发。
曹正淳站在原地，望着那道雷厉风行的背影，不由再次一愣。
随即摇头一笑：“这位雨公公，当真是个聪明人，分得清轻重缓急。”
说罢，他转头看向一旁面露疑惑的东厂众人，也未多解释，挥手道：
“动手吧，都仔细点，数目点清楚，管好你们的手！谁敢贪墨一枚金子，咱家让他有命拿没命花！”
众人心中一凛，连忙应道：“是。”
……
洛水东郊码头距京城尚有几十里路程。将后续琐事悉数交给曹正淳后，雨化田便骑上东厂备好的马匹，率领西厂众人与锦衣卫径直回京。
西厂成功夺回大白上国宝藏、凯旋而归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
因而听说雨化田归来，京城门口早已挤满了围观百姓与前来道贺的官员。
雨化田刚带人入城，等候多时的官员便纷纷上前，七嘴八舌地贺喜：
“雨公公厉害啊！”
“听说此番不仅带回黄金，还杀了不少武林贼子，近日许多江湖人都安分了许多，这都是大人的功劳啊！”
“卑职的敬仰之心，犹如滔滔江水……”
……
见这乱哄哄的场面，雨化田眉头微蹙，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便直接甩脸色，只得强忍不耐，随意客套两句，便将他们打发，顺利回到西厂。
“你们先回去。”
站在西厂门口，雨化田对马进良等人吩咐一句，随即看向锦衣卫几名千户，眼眸微眯：“你们也先回去吧，日后该如何选择，应当无需本座提醒了。”
几人心中一凛，当即俯身拱手表忠心：
“请大人放心，我等日后定以大人马首是瞻！”
雨化田微微颔首，再次冷冷瞥了眼人群中的陆文昭，也未急着与他计较，策马转身，径直朝皇宫方向行去。
众人一直躬身恭送，直至彻底看不见雨化田的身影，两方人马才分批离去。
西厂之人回到衙门，锦衣卫也离开西厂，前往镇抚司复命。
陆文昭带着沈炼等人随人流离去，虽面色如常，却明显心不在焉。
马进良等人并未急着进府衙，只静静望着锦衣卫远去。待人群走远，马进良盯着陆文昭一行的背影，眼底寒光一闪，对身旁丁修低声道：
“你轻功好，不易察觉，去盯着他，看他去哪！”
通过码头一事，马进良也看出陆文昭不对劲，且可能与皇上落水有关。
虽雨化田未吩咐，但身为下属，有些事无需明言，须主动为主分忧。
丁修闻言，也未多话，扛起御林军刀便混入人群，悄然消失于街口。
……
城南，护龙山庄。
朱无视身披黑金蟒袍，威严不凡，端坐于鎏金大椅之上，下方站着护龙山庄三大密探——
段天涯、归海一刀与上官海棠。
自大漠事毕，三人未与西厂同行，而是先一步赶回护龙山庄复命。
因而朱无视早已知晓此次大白上国宝藏出世前后的所有经过。
此时，上官海棠神情严肃，朝朱无视拱手道：“义父，听说西厂的人今日回来了，东厂督主曹正淳亲自带人前往码头迎接。据说若非皇上落水染了风寒无法出宫，只怕连皇上都要亲赴码头迎接雨化田。”
“而这雨化田刚回京，连西厂大门都未进，便第一时间进宫面圣。自此之后，雨化田恐极受皇上重视，朝中再无他人能与之制衡！”
朱无视面色平静，淡淡道：“无妨，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但此次雨化田能在众多一流江湖势力，甚至连大宋、大元和西夏都插手的情况下成功带回宝藏，确是大功一件。即便受皇上恩宠，也是理所应当。”
段天涯眉头一皱：“可这雨化田心狠手辣，野心勃勃，若无人制衡，只怕不久又将是一个万喻楼，届时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死在他手上。”
朱无视摆了摆手：“据你们之前所言，这雨化田当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如此行事。”
“况且，你们能看出这些，皇上自然也能看出。否则皇上就不会让曹正淳执掌东厂了——其目的便是为制衡西厂，防其独大。”
段天涯皱眉道：“这曹正淳继任东厂督主已久，至今仍未彻底稳定东厂局势，他能斗得过雨化田吗？”
朱无视眼眸微眯：“你们小瞧了曹正淳。先帝在位时，他便是本王的老对头了，仗着先帝宠信，处处与本王作对，连本王都拿他没法子。雨化田想打压东厂，在朝中独大，没那么容易。”
“况且，即便曹正淳不是他对手，但只要有本王在一日，他就翻不起什么风浪！”
朱无视眼中流露出不容置疑的霸气。
身为先皇亲弟、当今皇上皇叔，手握丹书铁券与尚方宝剑，他确有资格说这话。
随即，他看向段天涯三人，肃然道：
“反倒是你们三个，本王培养了你们这么久，却连大宋六扇门的四大名捕都打不过，岂非说明本王不如那六五神侯诸葛正我？”
“雨化田教训得没错，你们确实让本王很失望！”
闻言，段天涯三人皆微微低头，面露愧色。
朱无视看着三人，摇头一叹：“本王虽对你们失望，却也未怪罪你们。只望你们通过此事意识到自身不足，尽快提升实力，如此才能更好地护卫大明江山、守护黎民百姓。”
段天涯抬头，眼神坚定地拱手道：“请义父放心，我们日后定更加刻苦修炼，争取早日达到义父要求。”
朱无视略显欣慰，点头道：“练武一事，欲速则不达，你们也不必过于心急。事实上，你们已达成本王要求，只是仍需努力。”
“另外，本王还有一事要告知你们。”
“当年本王奉先皇旨意创立护龙山庄，为更好地监察天下，培养了你们三人，但一直缺一位黄字第一号密探。”
段天涯三人微微点头，此事他们早已知晓，且一直在物色这最后一位黄字第一号密探。
上官海棠眼神微动：“义父的意思是，这位黄字第一号密探，您已找到了？”
“不错！”
朱无视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朝旁边招招手：“成是非，出来吧，见见你的三位师兄。”
三人闻言，皆转头望去。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只见一名身着黄衣的男子从殿后走出。这男子相貌还算端正，但脸上总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诙谐与奸猾之色。
成是非笑嘻嘻地上前，朝段天涯三人拱手：“小弟成是非，见过三位师兄。”
见他这副懒散模样，段天涯三人眉头皆微微一蹙。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