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近一月,但这深宫重地,雨化田早已轻车熟路。
将马匹交予宫门侍卫,他径直往乾清宫行去。
然而到了乾清宫才从值守官员处得知,朱由校自落水回京后便一直未曾临朝,始终在后宫静养。
而这两日,圣驾多半是在万贵妃所居的慈宁宫。
雨化田只得转道,再赴慈宁宫。
他对这座宫殿同样熟悉无比,甚至可说是整座紫禁城中他最熟悉的地方——毕竟,这具身体的前主,正是因得此间主人宠信,才得以坐上西厂督主之位,有了今日权势。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以西厂此番立下的功劳、杀出的威名,他雨化田很快便无需再倚仗万贵妃,也足以在朝中挺直腰杆。
但终究有一份香火情在。
且不论昔日扶持之恩,万贵妃至今仍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若无必要,雨化田暂时还不想与她撕破脸皮。
只是一想到回京后怕是又要被三天两头传召入宫,充当那能看能摸却“吃”不了的“工具人”,他便觉一阵头痛。
尤其这次离京日久,以那位的性子,只怕早已……
果不其然。
刚至殿外,便听得内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夹杂着些许难以言状的声响。
“哎呀,皇上,来嘛……”
“咳咳……爱妃,朕近日实在乏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那您让臣妾瞧瞧……吃不着,过过眼瘾总行吧?”
“嘶……这般撩拨,朕怕是比死了还难受……”
“……”
雨化田立在殿外,听得眼角微抽,实在听不下去,只得上前叩响殿门:“奴婢雨化田,求见皇上。”
内间淫靡之音戛然而止。
静默一瞬,朱由校那刻意保持威严的声音传来:“进。”
雨化田面色无波,推门而入。
殿内宽敞明亮,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又隐约熟悉的气味,让他眼角再次一跳。
抬头望去,立刻便撞上一双柔情似水、盈满惊喜与渴求的媚眼——那双眼眸如狐般勾魂摄魄,其主人粉面含春,艳色逼人,见雨化田进来,丰腴身躯下那双修长玉腿竟下意识地并拢,轻轻摩擦,将主人内心的焦躁与渴望暴露无遗……
雨化田眼皮猛跳,立即移开视线,望向龙椅上那道明黄身影——许久不见,朱由校似乎又清减了几分,面色苍白,难掩病容。
雨化田仔细打量片刻,见其确未伤及根本,性命应是无虞,心下稍安。
“来了?”
不待他行礼,朱由校已先行开口,语气温和,满面喜色,态度与以往判若两人。
雨化田依礼下拜,恭声道:“奴婢拜见皇上。”
“起来罢!哪来这么多虚礼!”
朱由校大手一挥,笑道,“你此番差事办得极好!朕特许你日后见驾免跪,省却这些繁文缛节。”
“奴婢谢皇上恩典。”
雨化田再行一礼,顺势起身。
能不再动不动下跪,他自然乐见。
朱由校迫不及待地道:“快与朕说说,此番夺宝经过如何?最终带回了多少银两?”
雨化田并未犹豫,当即将大漠之行择要道来,自然略去了涉及自身的诸多细节。
最后,他略作沉吟,道:“此番带回的宝藏,臣未曾细点,但粗略估算,当不下三百万两……”
“银子?”
朱由校眉头一蹙。
“黄金。”
雨化田平静道。
“嘶——!”
朱由校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双眼圆睁,随即脸上笑容逐渐扩大、乃至扭曲:“三百万两……黄金?!”
“三百万两!!!”
“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畅快至极,眼中狂喜根本掩饰不住。
须知大明在神州六大王朝中堪称最穷,近年岁入折算白银也不过一两千万两,甚至不及一些强盛小国。
这三百万两黄金,几抵大明两年岁入!让他如何不激动?!
“好!好!干得漂亮!”
激动过后,朱由校稍稍收敛,满面红光地看向雨化田:“说吧,想要朕如何赏你?”
雨化田微微躬身:“为皇上分忧,乃臣本分,不敢求赏。”
“只是臣此番为夺宝藏,开罪了不少江湖势力及其他王朝,恐为皇上引来麻烦,还请皇上恕罪。”
朱由校大手一挥,尽显霸气:“只要宝藏到手,得罪几个江湖门派算得了什么?朕看谁敢来找茬,朕即刻发兵灭了他!”
“至于大宋、西夏……西北大漠本就不是他们的地盘,越境夺宝,输了还有脸来寻朕的麻烦?”
“朕倒要看看,他们拉不拉得下这个脸!”
“倒是大元王朝,有些棘手……”
朱由校顿了顿,看向雨化田:“你当真把汝阳王的女儿宰了?”
雨化田点头:“是。那敏敏特穆尔及其麾下,已尽数葬身大漠。”
朱由校眉头微蹙:“汝阳王察罕特穆尔,乃大元太尉,执掌兵马,权倾朝野。他若执意追究,只怕元帝也要顾及他的意见。”
“此事,确有些麻烦……”
沉思片刻,他却再度摆手:“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不过一个女子,杀了便杀了!朕就不信,大元真敢为此对我大明动兵!”
“若他当真敢打,我大明儿郎,也绝非孬种!”
说到最后,朱由校冷哼一声,眼中战意凛然——这似乎是大明朱氏血脉中与生俱来的东西。
毕竟这江山,是洪武大帝马背上打下来的!
雨化田目光微缓,对这位皇帝的评价,不禁高了几分:“皇上圣明。”
“好了,马屁就免了。”
朱由校笑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为大明立此大功,朕自然不能亏待你。说罢,想要什么?只要朕能做到,无有不允!”
“皇上言重了。为君分忧,本是臣分内之事。臣……确实别无他求。”
雨化田摇头。
此话半真半假。
身为皇帝家臣,若主动讨赏,难免削弱在朱由校心中的分量。
且平心而论,他如今确实不缺什么——财富、权势、地位,他都有了。
他唯一缺的,是身为男人的根本,以及……那至高的权柄。
但这些,朱由校给不了。
“那怎么行!立此大功若不赏,传出去岂非显得朕赏罚不明,刻薄寡恩?”
朱由校不依,沉吟片刻,转头看向身旁的万贵妃:“爱妃,雨化田原是你宫中旧人,也是你举荐给朕的。你应当最了解他。”
“既然他不说,你便替朕想想,该赏他什么为好?”
万贵妃自雨化田进殿,一双媚眼便几乎黏在他身上,此刻闻言竟未立刻回神。
直至雨化田轻咳两声提醒,她才骤然惊醒,慌忙掩去眼底迷恋,下意识道:“皇上日理万机,不能常伴臣妾左右。深宫寂寞,雨公公昔日服侍臣妾周到,臣妾便常召他来说话解闷。”
“只是宫规森严,每次入宫皆需层层通传盘查。皇上不如赐雨公公一块宫中通行令牌,许他随时入宫。”
“如此即便皇上有事召见,雨公公也能及时赶来……”
此言一出,雨化田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抽——这到底是赏我,还是赏你?
朱由校闻言,却沉思片刻,竟点了点头:“爱妃所言有理。”
他转而看向雨化田:“既如此,朕便赐你金牌一道,见金牌如朕亲临!日后在大明疆域之内,凡朕麾下所在,皆可畅行无阻!”
“另,赐你见朕不拜、剑履上殿之权!”
“王公之下,凡有危害我大明江山社稷者,你可先斩后奏,无需禀报!”
此决定亦是朱由校深思熟虑之果。
雨化田立此大功,不赏不行。
金银财宝,对方显然不缺。
既然如此,便赏权柄!
赐下“如朕亲临”金牌,许以剑履上殿、先斩后奏之权,这权柄不可谓不大。
但这也是为了让雨化田日后能少些顾虑,更好为他办事。
经此一事,雨化田已用行动证明了能力与忠心,
朱由校用之放心。
至于万贵妃那点心思……反正雨化田只是个太监,料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故而朱由校索性大方一次,赏个到位。
日后若再立功,什么丹书铁券、尚方宝剑、免死金牌之类的,再赏不迟。
此言一出,莫说万贵妃,就连雨化田都为之一怔。
西厂虽本就拥有先斩后奏之权,但以往诸多顾忌,所斩多为三品以下、且无强硬后台的官员。
否则一旦惹出麻烦,连皇帝都会被牵连烦心,最终迁怒于他。
如今朱由校亲赐“如朕亲临”金牌,王公之下皆可先斩后奏,可谓彻底扫清了他的后顾之忧!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只要不涉及皇室宗亲,即便是一品大员,只要罪证确凿,他亦可先斩后奏!
一切后果,由皇帝担着!
此权之重,可谓滔天!
而且,有了这块金牌,他距离心中那个目标,无疑又近了一步……
雨化田深吸一口气,向着朱由校深深一揖:“臣,雨化田,谢主隆恩!必不负皇上厚望!”
朱由校摆手笑道:“还称什么‘奴婢’?日后在朕面前,便如其他臣子一般,以‘臣’自称即可。”
太监面君,本不可称“臣”。
但如今赏都赏了,这点细节,朱由校也不在意了。
“是!臣,谢皇上!”
雨化田再次躬身。
随即,他抬眼看向朱由校苍白的面色,道:“臣听闻皇上因宝船出事落水,染了风寒,不知龙体现今如何?”
朱由校不以为意:“太医说了,只是风寒,好生将养些时日便无碍。”
雨化田沉吟片刻,道:“皇上可曾细查,此次事件,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朱由校一怔,随即皱眉:“各司都已查验过,东厂也报了上来,确是船只年久失修所致。”
“朕已下令斩了两名负责船检的官员。此事已了。”
“你的意思是……此事另有隐情?有人胆敢谋害朕?”
雨化田沉声道:“臣只是觉得蹊跷。”
“皇上所乘宝船乃近年新建,每次出游前后皆有人专人查验,何来‘年久失修’?又偏偏在此时出事?”
“只是……尚无实证,臣不敢妄断。”
闻言,朱由校眼眸微眯,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他沉思片刻,冷冷道:“好!那此事便交由你暗中查探!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
“若当真有人胆敢谋逆,朕必诛其九族!”
只怕到时,你就未必能下此决心了……雨化田心中暗道。
若非他先知剧情,也绝难相信,堂堂大明信王、皇帝的亲弟弟,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须知朱由校至今无子,一旦驾崩,信王便是最合法的皇位继承人。
其地位尊崇,根本无人会怀疑他竟敢铤而走险,做出如此疯狂之举!
但既然知晓,雨化田便绝不会坐视。
眼下朱由校活着,对他最为有利。
更何况皇帝对他日益倚重,他距离目标越来越近。
他决不容许信王这个威胁继续存在,日夜筹谋暗害朱由校。
那么,信王……就必须死!
雨化田眼底,一丝杀机掠过,向着朱由校深深俯首:“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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