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李子城,那张英武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彻彻底底的,认输的神情。
“李山长,你赢了。”
李子城平静地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那封信,又平静地合上。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转身,从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随从手中,接过了一个小小的竹筒。
他将竹筒递给朱权。
朱权疑惑地打开,从里面,倒出了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字。
“宁王已动心,大事可期,速报汉王!”
这是……这是刘承发出去的信鸽传书?!
朱权的后背,再一次被冷汗浸透!
他猛地抬头,看向李子城,眼中,除了敬畏,更添了一层深深的恐惧!
这个年轻人,不仅算到了人心,竟然连王府外的信鸽,都算到了!
“王爷,”李子城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现在,该您写一封回信了。”
……
半个时辰后。
一名背着行囊,风尘仆仆的信使,骑着快马,冲出了南昌城,朝着应天府的方向,绝尘而去。
他的行囊中,有三样东西。
谷王写给宁王的亲笔密信。
宁王假意同意,写给谷王的回信。
以及,那枚代表着朵颜三卫最高指挥权的,沉甸甸的虎符!
李子城站在城楼之上,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天际。
他知道,这三样东西,足以在应天府,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但他更知道,从南昌到应天,这一路,绝不会平静。
纪纲的锦衣卫,此刻,恐怕早已在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
那名信使,能冲破这重重杀机,将这封决定无数人命运的信,送到朱棣的手上吗?
应天府,锦衣卫北镇抚司。
森严的大堂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阴寒。
纪纲端坐在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雕成的太师椅上,手里,正把玩着一只温润的白玉茶杯。他的动作很慢,脸上,挂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而惬意的笑容。
就在半个时辰前,汉王府的密信,已经送到了他的手上。
李子城,去了南昌。
这个消息,让纪纲几乎当场笑出声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南昌是什么地方?是宁王朱权的地盘!更是他纪纲的锦衣卫,渗透得如同筛子一般的地方!
李子城那个不知死活的书生,竟然妄想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宁王那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纪纲从来不是一个会轻视对手的人。
尤其是李子城。
这个年轻人,总能在他以为必死的绝境中,匪夷所思地翻盘。
纪纲眯起了眼睛,他几乎可以断定,李子城此去,绝不是空手而去。他一定会带着某些“东西”回来。
一份足以搅动风云的“投名状”,或者,一份足以置人于死地的“证据”。
而他纪纲要做的,就是在半路上,将这份“证据”,变成李子城的催命符!
“来人!”
“在!”一名锦衣卫千户,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堂下。
“传我命令!”纪纲的声音,阴冷得如同毒蛇吐信,“从南昌府,到应天府,所有水陆要道,驿站关卡,给本官布下天罗地网!”
“不管是飞鸟,还是游鱼,只要是从南昌出来的,都给本官盯死了!”
“记住,本官要的,不是活口。”纪纲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本官要的,是他们身上带着的,所有的东西!哪怕是一张废纸!”
“遵命!”
千户领命而去,阴森的大堂内,只剩下纪纲一人。
他将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
李子城,这一次,本官倒要看看,你长了三头六臂,如何能从我这天罗地网中,逃出生天!
……
官道之上,烟尘滚滚。
三匹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在狭窄的官道上疯狂驰骋。
为首的,正是李子城派出的那名信使。他叫张三,是王府护卫出身,马术精湛,身手不凡。
可此刻,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却写满了惊恐与焦急!
出城还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就已经遭遇了三波追杀!
那些人,如同跗骨之蛆,无处不在!
他们从路边的茶寮里冲出,从密林的两侧射出冷箭,甚至伪装成行脚的商人,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抽出腰间的短刀!
锦衣卫!
除了那些索命的阎王,不会有别人!
“快!再快一点!”张三怒吼着,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臀上!
他怀里,揣着的是足以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绝密信件!是他用性命也要守护的东西!
然而,就在他们冲过一处山坳的瞬间。
前方,道路的尽头,出现了十余名跨坐马背,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骑士。
他们没有蒙面,就那么大大方方地,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一名锦衣卫百户,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缓缓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
“跑啊,怎么不跑了?”
张三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是陷阱!
前面是堵截,后面,喊杀声也已经由远及近!
他们,被包围了!
“跟他们拼了!”张三双目赤红,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拔刀就准备赴死一战。
一场短暂而惨烈的厮杀,就此爆发。
最终,在绝对的数量和实力碾压下,张三和他的两名同伴,浑身是血地倒在了官道之上。
那名锦衣卫百户,一脸嫌弃地从张三那被鲜血浸透的怀中,摸出了那个用火漆封口的竹筒。
他得意地掂了掂,吹了声口哨。
“收队!回去向指挥使大人复命!”
……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京杭大运河上,一艘毫不起眼的盐船,正顺着水流,缓缓向北而行。
船头,一个皮肤黝M黑,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盐商,正哼着江南小调,悠闲地用草帽扇着风。
他的船上,满载着产自两淮的官盐,厚厚的船帆上,还印着徐家商号的标记。
沿途的水路关卡,那些平日里凶神恶煞的税吏,看到徐家的旗号,无不笑脸相迎,连例行的检查,都草草了事。
没有人知道,就在这艘盐船最底层的压舱石下,一个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盒里,正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
谷王的密信。
宁王的回信。
以及那枚足以调动三万铁骑的朵颜卫虎符!
李子城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官道上的信使能成功,那三个人从头到尾都只是诱饵!
是用来吸引纪纲所有注意力的弃子!真正的杀招在这波澜不惊的运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