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今晚布下的局,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杀招来了。
他看着脸色阴晴不定,显然也想到了什么的朱权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玩味。
“王爷,既然是您的好兄弟派人送来的活路,不妨就先见上一见?”
“王爷,既然是您的好兄弟派人送来的‘活路’,不妨,就先见上一见?”
李子城那带着一丝玩味的话,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了朱权那根紧绷的神经上!
朱权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死死地盯着李子城,仿佛想从他那平静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可没有。
什么都没有。
这个年轻人的平静,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的,全是他朱权自己的心虚与恐惧!
“好!”
许久,朱权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他猛地一甩道袍的袖子,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正堂。
“带他进来!”
他的声音,冰冷而威严,传遍了整个后花园。
“李山长,”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偏厅有茶,你,就在那里等着本王。”
那语气,已经不是在待客,而是在看管一个犯人。
周猛等一众心腹将领,立刻会意!
他们如同狼群一般,围了上来,一左一右,“护送”着李子城,走向偏厅。那一只只按在刀柄上的手,那一道道毫不掩饰的杀机,无一不在告诉李子城,只要王爷一声令下,这个小小的偏厅,瞬间就会变成他的屠宰场!
李子城却仿佛毫无所觉。
他坦然地走进了偏厅,在主位上施施然坐下,甚至还自己动手,倒了一杯已经凉了的茶,浅浅地抿了一口。
“各位将军,不必如此紧张。”他看着那些如临大敌的将领,微笑着说道,“王爷与故人叙旧,想来要些时候。大家不如坐下,一起喝杯茶,润润嗓子。”
周猛那只独眼,死死地盯着李子城,冷哼一声:“喝茶就不必了!我们的刀,倒是很久没喝血,有些渴了!”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李子城却只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他知道,真正的牌局,不在这个小小的偏厅,而在正堂。更在那千里之外的应天府,在那紫禁城的深宫之中!
他等的,不是朱权的态度。
他等的,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宁王府,正堂。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一名穿着使臣服饰,眼神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精明与傲慢的中年人,对着上首的朱权,行了一个不甚标准的礼。
“谷王府特使,刘承,参见宁王殿下!”
朱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中却早已是惊涛骇浪。
谷王朱橞,是他最小的弟弟,性情暴躁,有勇无谋。这种人,怎么会派来这样一个看起来城府颇深的特使?
“朱橞让你来,所为何事?”朱权开门见山,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刘承直起身子,脸上堆起了神秘的笑容。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火漆封口的锦盒,双手呈上。
“王爷,我家王爷说,此物,关乎天下朱家血脉的生死存亡,还请王爷屏退左右,亲自过目。”
朱权眼神一凛。
他挥了挥手,堂内侍立的下人,悄然退下。
他接过锦盒,扯开火漆,从里面,取出了一封用上好丝绢写就的密信。
信,是谷王朱橞的亲笔。
那熟悉的,潦草而充满戾气的字迹,让朱权的眼皮,猛地一跳!
他展开信,飞快地看了下去。
信中的内容,与他预想的差不多。通篇都是对朱棣移藩削权的不满与愤懑,斥责朱棣忘恩负义,兔死狗烹,不顾兄弟之情!
而在信的末尾,谷王朱橞话锋一转,用一种极具煽动性的语气,力邀他这位四哥,一同起兵!
再行一次“清君侧”!
当看到“清君侧”这三个字时,朱权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看到了他那位四哥,是如何用同样的名义,夺了侄子的江山!
而更让他遍体生寒的,是信中的最后一句话!
“……此事,已与汉王殿下通过气。只要我等在南举旗,汉王便在京中以为内应,大事可成!届时,天下,当与四哥共掌之!”
汉王!
朱高煦!
轰!!!
朱权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李子城那句“这与当年的燕王,有何区别”的真正含义!
这是一个局!
一个由汉王朱高煦在幕后编织,由谷王朱橞这个蠢货冲锋陷阵,而他宁王朱权,就是那个被推到最前面,用来吸引所有炮火的,最大、也最愚蠢的靶子!
什么共掌天下?
放屁!
一旦他真的举兵,那他就是第二个建文帝!
他那位远在应天府的四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举起“平叛”的大旗,再一次上演“靖难”的戏码!
到时候,汉王朱高煦,就是平叛的最大功臣!而他朱权,和谷王朱橞,就是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
好狠毒的计策!
好恶毒的阳谋!
一股冰冷到骨髓的寒气,顺着他的脊椎,直冲天灵盖!
他拿着那封信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薄薄的丝绢,此刻在他手中,却重若千钧,更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
“王爷?”
特使刘承看着朱权那张瞬间煞白的脸,还以为他是被这惊天的计划给吓到了,不由得带上了一丝得意的语气。
“我家王爷说了,宁王您手握朵颜三卫,战无不胜。汉王殿下又在朝中策应。此乃天赐良机,万万不可错失啊!”
朱权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
那眼神,不再是藩王的威严,而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
他忽然笑了。
笑得无比疲惫,也无比悲凉。
他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重新折好,放回了锦盒。
“此事体大,本王,需要考虑一下。”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来人!带刘特使下去休息,好生招待,不得有误!”
“是!”
门外,立刻有亲兵进来,将那兀自有些错愕的刘承,带了下去。
朱权没有理会身后那些将领疑惑的目光,他拿着那个锦盒,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走回了偏厅。
偏厅内,李子城依旧在慢悠悠地喝着茶。
看到朱权进来,他缓缓放下茶杯,站起身。
“王爷,可与故人叙完旧了?”
朱权没有回答。
他只是走到李子城的面前,在周猛等人惊骇的目光中,将那个装着催命符的锦盒,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