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远在云南的刘忠,必死无疑!
“不必了。”
李子城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什么?”郑士元一愣。
“人,我已经派过去了。”李子城淡淡地说道。
在他决定与郑士元联手,踏进这大理寺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徐文,带着他亲自挑选的十二名精锐护卫,早在昨天夜里,就已经换上便装,一人三马,带着他的亲笔信和足以让沿途所有驿站配合的令牌,星夜兼程,直扑云南!
他算准了,纪纲的反应,绝对不会慢!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更是一场与死神的竞速!
郑士元呆呆地看着李子城,那张布满震惊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由衷的,发自内心的敬佩。
这个年轻人,他的心思,缜密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
他走的每一步,都仿佛已经预判了对手之后的三步、四步,甚至是五步!
与这样的人为敌,简直是噩梦!
可与这样的人为友,又何其幸哉!
……
锦衣卫,北镇抚司。
这里是整个大明,最让人闻风丧胆的人间地狱。
空气中,终年弥漫着一股血腥与腐朽混合的诡异气息。
纪纲正坐在他那张由整块黑铁木打造的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擦拭着他心爱的绣春刀。
刀身,亮如秋水,倒映着他那张阴沉而毫无表情的脸。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缇骑,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单膝跪地。
“都督。”
“说。”纪纲头也未抬。
“李子城,去了大理寺,见了郑士元。”
纪纲擦拭刀身的手,停顿了。
“他们,进了卷宗库,调阅了……陈舒平的案子。”
“咔嚓!”
纪纲手中的丝帕,被他生生攥紧,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却又令人心悸的声响。
来了!
终究还是来了!
他早就知道,李子城这把刀,迟早会砍到自己的身上!
他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准,这么狠!
陈舒平!刘忠!
那是他亲手埋下的,最深的一颗雷!也是他整个权力大厦之下,唯一的一丝裂缝!
他猛地站起身!
那股平日里收敛得极好的,如同毒蛇一般的阴冷杀气,在这一瞬间,轰然爆发!
整个镇抚司大堂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十几度!
“传我的‘黑鹰令’!”
纪纲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如同地狱里的寒风。
“命‘十三太保’,即刻出发!”
听到“十三太保”这四个字,那名跪地的缇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
那是纪纲手中,最锋利,也最血腥的一张王牌!
是十三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只听他一人号令的,顶尖杀手!
他们从不问缘由,从不留活口!
“目标,云南!”
纪纲走到一张巨大的堪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上。
“他们走官道,最快也要二十天!”
“你们,走川蜀小道,翻越哀牢山!十五天之内,必须给本督,赶到建水卫!”
他转过身,那双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疯狂的杀机!
“找到刘忠!杀!”
“见到任何与他接触之人,杀!”
“不必审问!不必留情!将所有见过他的人,连同他一起,给本督,烧成灰!!”
“属下,遵命!”
黑影一闪,那名缇骑,便消失在了原地。
纪纲重新坐回太师椅,拿起那把绣春刀,继续缓缓擦拭着。
大堂之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子城,你以为你算无遗策?
你以为你派了人去,就能把那个活死人带回来?
你不知道,西南那片地界,官府的文书,还没有我纪纲的名字好用!
跟我比快?
我让你的人,连给刘忠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
云南,建水卫。
这里是真正的蛮荒之地。
终年不散的瘴气,如同灰色的魔鬼,笼罩着这片贫瘠的土地。
军寨之中,到处都是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士卒。
他们与其说是军人,不如说是一群穿着号服,在等死的囚犯。
在军寨最偏僻,最潮湿的一个角落。
徐文终于找到了他们此行的目标,刘忠。
当看到刘忠的那一刻,即便是徐文这样见惯了生死的汉子,心头也是猛地一酸。
这哪里还是一个人?
他衣衫褴褛,形同野人,浑身散发着一股恶臭。头发和胡子纠结在一起,如同乱草。他蜷缩在角落里,双目空洞,对于徐文等人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十年的军旅生涯,早已将他所有的精气神,都彻底磨光了。
他已经是个活死人。
“刘大人。”
徐文走上前,蹲下身,声音放得很轻。
刘忠没有任何反应。
徐文叹了口气,他知道,任何言语,此刻都是苍白的。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木盒。
他打开木盒。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已经发黑的象牙私印。
“陈大人临终前,曾说,若有一日,冤屈得雪,便将此印,归还于您。”
当那枚象牙印出现在刘忠那空洞的视野中时。
他那如同死水一般的身体,猛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眼睛,像是生了锈的机器,艰难地,一寸一寸地,聚焦在了那枚印章上。
那是……那是……
那是当年,他与陈舒平一同在集市上淘来的!一人一枚!说好了,将来告老还乡,便以此印,互通书信,共论天下!
轰!!!
压抑了整整十年的,那如山一般沉重的冤屈、恐惧、悔恨、绝望,在这一瞬间,如同火山一般,轰然爆发!
“啊——!!!”
刘忠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咆哮!
两行浑浊的,带着血丝的泪水,从他那干涸的眼眶中,狂涌而出!
他伸出那双如同鸡爪一般的手,颤抖着,抚摸着那枚冰冷的印章,哭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第二天,天还未亮。
徐文便护送着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精神却依旧恍惚的刘忠,离开了军寨。
他们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们离开的第二天黄昏。
十三名身着黑衣,气息森冷的骑士,如同鬼魅,出现在了军寨之外。
为首之人,看了一眼地上那尚未完全熄灭的篝火余烬,嘴角,勾起了一丝残忍的弧度。
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与猎杀,在云南这片苍茫的崇山峻岭之间,正式拉开了序幕!
七日后。
一只信鸽,穿过千山万水,落在了应天府,李子城的书房窗台之上。
李子城取下信筒,展开那张小小的纸条。
上面,只有八个字。
墨迹,仿佛还带着一丝血腥气。
“人已找到,杀机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