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电梯门在她身后合拢。走廊的感应灯还亮着，她没再回头，径直朝校门口走去。夜风有点凉，她把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一格，脚步没停。
半小时后，她刚把钥匙插进公寓门锁，手机响了。是物理系主任的来电，声音急促：“叶老师，科技展台的备用电源出了问题，主控系统掉线，数据全丢了。陈昊已经在实验室抢修，但核心模块的算法部分还得你亲自核验，不然明天调试肯定来不及。”
她盯着门锁上的钥匙，没动。
“我知道这会儿晚了，”对方顿了顿，“但只剩五天了，重做模型时间不够。”
她把钥匙转到底，推开门，放下包，转身又锁上。“我马上到。”
实验室的灯还亮着。推开门时，陈昊正蹲在设备柜前，手里捏着一段烧焦的接线，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了一缕。他听见动静回头，看到是她，立刻站起身，把工具箱往旁边挪了挪：“电源短路，稳压模块炸了，我刚把数据包从备份硬盘导出来，但模拟参数需要你确认。”
她点头，外套都没脱，直接走到主控台前坐下。屏幕亮起，进度条卡在78%。“你们用的还是旧版驱动？”
“临时换的，原厂的货没到。”他走过来，站她身后看屏幕，“但我不确定是不是还有别的隐患。”
“先跑一遍自检。”她敲了几行命令，界面跳出一串报错代码，“果然，底层协议不兼容，光换驱动没用。”
他盯着那行红字看了两秒，忽然说：“我记得你上节课提过，引力波模拟对频段干扰特别敏感，会不会是电磁泄露？”
她转头看他。
“我拆开屏蔽层查一下。”他没等她回应，已经打开侧板，手指在几组线缆间快速扫过，“要是稳压器谐波外溢，正好覆盖这个频段。”
她没说话，调出信号监测界面。果然，在12.4kHz附近有一段异常波动。她把坐标发给他：“从这儿开始测。”
他“嗯”了一声，拿起示波器探头，动作稳得没一丝晃。三分钟后，他指着其中一根银色线路：“这根接地线虚接了，电流回路不完整，导致谐波震荡。”
她凑近看了一眼：“换掉。”
他从工具盒里取出备用线，重新压接端子，动作利落。接好后，系统自检重启，进度条一路跑到底。主界面恢复绿色，模拟模型开始加载。
“好了？”她问。
“暂时。”他没松劲，手指还在键盘上敲，“我再写个逻辑绕过程序，把高危频段锁死，不然明天现场人多，设备一齐开，还是可能出事。”
她看着他敲代码的侧脸，没打断。一行行指令在他手下成型，语句简洁，结构清晰。等他按下回车，系统提示“驱动加载成功”，她才开口：“你什么时候学会写底层控制的？”
“去年你讲过一次信号隔离的案例。”他摘下眼镜擦了擦，“我回去查了资料，顺手练了练。”
她没接话，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调出新的参数表：“那这段频段补偿函数，你来调？”
他点头，接过笔，低头写公式。她看着他写完，核对了一遍，轻轻点了下头：“可以。”
时间滑过十点。设备运行稳定，模拟画面流畅展开，粒子轨迹在屏幕上划出平滑弧线。她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再睁眼时，视线有点发虚，额角隐隐发胀。
“你还好吗？”他察觉到动静，转过头。
“没事。”她撑着桌沿站起来，腿有点软，手扶了下边缘。
他立刻合上电脑，拔掉电源：“别站着了。”
“真不用——”
“水杯呢？”他打断她，目光扫过桌面，“你带的杯子在那边吧？”
她愣了下，点头。他走过去，倒了半杯温水递过来，顺手把她的外套拿过来搭在她肩上：“穿好，楼下风口大。”
她没推辞，接过杯子，小口喝着。温度刚好，不烫不凉。
“我送你回去。”他说。
“不用了，我自己——”
“现在十一点，校车停了。”他语气没起伏，但没给她反驳的空，“我骑车来的，后座能坐人。”
她还想说什么，抬头看见他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头盔，眼神没躲也没催，就那么等着。她终于把剩下的话咽回去，轻轻“嗯”了一声。
夜风比刚才大了些。他骑得稳，车轮碾过路灯下的树影，节奏均匀。她坐在后座，手轻轻抓着后座边缘，没碰他。快到教师公寓时，雨点开始落下来，稀疏但凉。
他把车停在楼下，抬头看了眼天空：“雨不大，但你别淋着。”
她下车，站稳，把头盔递还给他。
“明天呢？”她忽然问。
他接过头盔，没戴，就那么拎着。
“你还来吗？”她说完，自己都觉得这问题有点突兀，但没收回。
他看着她，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了一点，落在肩上。他没擦，只说：“我在。”
她低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壁。温水已经凉了，但她没觉得冷。
“那个……”她抬头，想再说点什么，比如“别太晚睡”或者“注意安全”，但话到嘴边又卡住。
他似乎明白了，轻轻点头：“我知道。”
她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
“陈昊。”她没回头。
“嗯。”
“今天……谢谢你。”
他没说话，但她听见他脚步动了动，像是往前半步，又停住。
她继续往上走。楼梯间灯坏了，她摸黑上了两层，忽然听见楼下有动静。回头往下看，他还在原地，没走，也没戴头盔，就站在雨里，抬头望着这栋楼。
她没再动，也没出声。
雨渐渐密了，打在屋檐上发出细碎声响。他终于转身，把头盔扣在车把上，推着车往斜对面的停车棚走。车轮碾过积水，声音很轻。
她站在二楼窗口，看着他把车停好，从包里掏出手电筒，光束扫过地面，确认车锁上了。然后他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步子不快，但没停。
她收回视线，手还搭在窗框上。
第二天早上八点，她走进实验室，门开着。陈昊 already在里面，正蹲着检查昨晚换过的线路接口。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站起身：“早。”
她点头，把包放在桌上：“设备昨晚没再报警？”
“一直稳定。”他递过平板，“这是凌晨三点的监测记录，波动值在正常范围内。”
她接过，快速翻看。数据干净，没有异常。
“我顺手加了个自动报警阈值。”他说，“超过预设范围会强制断电，避免二次损坏。”
她抬眼：“你几点走的？”
“四点。”他语气平常，“睡了三个小时，够了。”
她盯着他眼下淡淡的青影看了两秒，没说什么，打开电脑：“先把今天的调试流程走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他应了声“好”，走到操作台前，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滑动。系统启动，投影画面缓缓展开，粒子轨迹如光流般延展。
她站在他旁边，目光落在屏幕上。画面稳定，没有卡顿。
“可以。”她说。
他侧头看她：“下一步？”
她刚要开口，手机震了一下。是系统通知：【机器人演示会倒计时：4天23小时58分】。
她没点开，把手机翻过去，屏幕朝下。
“继续。”她对他说，“先把引力波这部分跑通。”
他点头，手指重新落在键盘上。
屏幕上的光点开始移动，划出第一道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