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清晨的阳光刚刚越过厂房高大的屋顶,在水泥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阎解成骑着自行车刚进红星钟表厂的大门,就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路过的工友们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往日的尊敬,而是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与狂热。
“阎师傅早!”
“阎师傅!”
问好声此起彼伏,甚至带着几分谄媚。
他心中存疑,脚下却不停,径直走向自己的技术科办公室。
还没等他推开门,一个急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阎解成同志!等一下!”
是厂长办公室的通讯员小张,跑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
“厂长让您立刻去他办公室一趟!立刻!”
小张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看阎解成的眼神,活脱脱像是在看一个活着的传奇。
阎解成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转身便朝办公楼走去。
厂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人还没到,李卫东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已经从门缝里冲了出来,震得走廊嗡嗡作响。
“小阎!快进来!天大的喜事!”
阎解成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厂长李卫东那张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此刻涨得通红,不是因为生气,而是极度的亢奋。
他正焦躁地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见到阎解成,双眼瞬间爆发出灼人的光亮。
“你小子,可算来了!”
李卫东一个箭步冲上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阎解成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他身子都晃了一下。
“你自己看!”
李卫东转身,一把抓起桌上一份文件,狠狠地拍在了桌面上。
“砰!”
厚实的木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
那是一份红头文件。
阎解成目光一凝,视线落在了文件最顶端。
一行烫金的、庄严无比的大字,瞬间攫住了他全部的心神。
“中华人民共和国轻工业部”。
他的心脏猛地收缩,一股热流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微凉的纸面,强行压下内心的波澜,将文件拿了起来。
文件的内容,是用最正式、最激昂的宋体铅字打印出来的。
标题是《关于对红星钟表厂及阎解成同志进行表彰的通报》。
他一字一句地往下读。
文件里,用上了他所能想象到的、最高级别的赞美之词。
“游丝动态校准仪”的发明,被定性为——
“建国以来,我国钟表及精密仪器制造领域,最重大的技术突破之一!”
这行字,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砸进他的眼底。
文件明确指出,这项技术意义非凡,影响深远,部里决定,即刻成立专家推广小组,在全国范围内的所有相关行业,进行全面推广!
阎解成呼吸微微急促。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的名字,他的技术,将不再局限于红星钟表厂,不再局限于京城,而是会随着这份文件,传遍大江南北,刻进共和国的工业史册。
他的视线继续下移,落到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奖励部分。
瞳孔,骤然收缩。
“为表彰阎解成同志的杰出贡献,经部委研究决定,特此奖励:”
“个人现金,五百元整。”
“全国通用工业券,一百元整。”
五百元!
一百元工业券!
轰!
阎解成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颗惊雷,嗡嗡作响。
1958年。
一个八级工的月工资,也不过百元出头。
这五百元现金,相当于一个顶级技术工人不吃不喝大半年的收入!
更不用说那一百元的工业券!
在这个物资匮乏,一切凭票供应的年代,工业券的价值,在黑市上甚至远超其票面本身。
手表、自行车、缝纫机……这些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件,有了工业券,就有了购买的资格。
这笔奖励,已经不能用巨款来形容。
这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一个家庭彻底改变命运的财富!
还没等他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李卫东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厚实的牛皮纸信封,推到他面前。
信封沉甸甸的,散发着钞票独有的油墨香。
“小阎,这是咱们厂里配套的奖励。”
“现金三百元,还有五十斤粮票,十斤肉票,五丈布票,你都拿好!”
李卫东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慨,他看着眼前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眼神复杂。
有欣赏,有欣慰,更有庆幸。
他绕过办公桌,再次拍了拍阎解成的肩膀,这一次,动作温和了许多。
“你小子,真是我们红星钟表厂的福星啊!”
“你知道吗?部委的电话,今天早上六点钟就打到我家里了!轻工业部的王副部长,亲自打的!”
“因为你这个发明,咱们厂今年的‘全国先进单位’,已经是板上钉钉,十拿九稳了!”
这个消息的分量,丝毫不亚于那笔巨额奖金。
“全国先进单位”,这是何等的荣誉!
它意味着更多的资源倾斜,更多的生产任务,以及厂里所有职工未来更光明的前途。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眼前这个年轻人。
消息是锁不住的。
当阎解成拿着那份滚烫的红头文件复印件和两个沉甸甸的信封走出厂长办公室时,整个红星钟表厂,已经彻底沸腾了。
这个奖励级别,这通报的规格,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平静的湖面引爆了万丈狂澜。
冲击波迅速越过工厂的高墙,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京城的工业系统。
一时间,从首钢到北机,从各大棉纺厂到无线电厂……无数工厂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无数工厂的领导和技术员,都在用一种震惊、探究、甚至带着一丝嫉妒的语气,打听着同一个名字。
“那个叫‘阎解成’的,到底是谁?”
“红星钟表厂的!一个八级技师!”
“八级技师?我没听错吧?多大年纪了?”
“听说才二十出头!二十出头啊!”
“我的天!一个人,就搞出了一个部委级别的技术革新!这……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妖孽?”
阎解成。
这个名字,和他那几乎不可能的“八级技师”头衔,在一夜之间,成为了京城工业圈最炙手可热的传奇。
他不再是那个仅仅在四合院里被人羡慕的“有出息的年轻人”。
他成了标杆。
成了一座丰碑。
成了整个京城工业界,一颗冉冉升起的、光芒万丈的新星。
而这一切,距离他因为得罪领导,失业在家,仅仅过去了不到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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