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办的报告,纸张粗糙,油印的字迹带着一股廉价墨水的特殊气味。
它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汇入了一条由无数文件构成的、奔流不息的暗河。经过区里,再到市里,每一道关口,都有一枚鲜红的印章落下,像一道道关卡,赋予它不断上升的层级与分量。
最终,这份报告的精简摘要,被誊写在专用的保密信笺上,字迹工整,铅字清晰。它被装在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里,盖上了“机密”的戳印,穿过层层警卫,最终被女秘书轻轻放在了701研究所保卫科科长,王振山的办公桌上。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单调地行走。
王振山,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肩背挺直,脸上的线条如同花岗岩雕刻而成,常年的保卫工作让他身上沉淀出一种生人勿进的威严。他的目光,扫过信笺,没有丝毫波澜。
但当“阎解成”、“专业急救”、“手法娴熟”这几个字眼映入他眼帘的瞬间,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骤然收紧了。
秒针的“咔哒”声,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敲击着耳膜。
他拿起信笺,指尖的皮肤能感受到纸张的纤维。
一个顶尖的精密仪器专家。
一个精通战场急救术的人。
这两个身份标签,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剧烈的、无法调和的冲突。
精密仪器专家的手,应该是在无尘车间里,用镊子夹起比发丝还细的游丝,稳如磐石。他们的世界,是数据、是理论、是绝对的冷静和秩序。
而战场急救,那是血与火中的技能。是在炮火轰鸣、断肢横飞的环境下,用最快的速度、最粗暴有效的手法,从死神手里抢人。那需要的是对人体创伤的深刻理解,和一颗在混乱中能瞬间冷硬下来的心脏。
这两种特质,怎么会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
王振山的手指,开始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变得凝重。
在701所,这个地图上不存在的绝密单位,每一个核心专家的档案,都比金子还要宝贵,也比玻璃还要脆弱。任何一点解释不通的“异常”,都不是小事。
它可能是一段被刻意隐瞒的过去。
也可能是一个被精心伪装的身份。
更可能,是某个敌对势力埋下的,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的定时炸弹。
对于国家安全,这是零容忍的风险。
桌上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王振山抬起头,眼神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断所取代。
“必须立刻对他进行一次全面的背景审查!”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中成型,没有丝毫动摇。
他按下了办公桌上一个不起眼的红色按钮。没有铃声,只有走廊尽头一盏小灯无声地亮起。
不到一分钟,两个穿着同样中山装,气息沉稳干练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立正站好,一言不发,等待着命令。
王振山将那份简报推到桌子中央。
“一处。”
“到!”左边的男人沉声应道。
“立刻派人,便衣前往红星钟表厂,不要惊动任何人。我要你们从侧面,把阎解成同志入职以来的所有情况都给我挖出来。他的技术水平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他和谁走得近,和谁有矛盾,他私下里都在看什么书,有没有可能接触到急救知识的渠道。记住,你们是去了解情况的工人代表,不是去审问的公安。”
“是!”
男人的回答干净利落,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王振山的目光转向右边的人。
“二处,你们的任务更棘手,也更重要。”
“请科长指示!”
“派两个最精明,最不起眼的老同志,化装成街道普查员,进驻那个四合院。”
王振山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用手指在地图上一个模糊的区域点了点。
“我要你们在三天之内,把那个院子里的生态,给我摸得像自己家一样清楚!每家每户的矛盾,每个人的性格,每一份邻里关系,都必须了如指掌。”
他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度。
“重点!阎解成和院里几个关键人物,那个八级钳工一大爷易中海,一心想当官的二大爷刘海中,还有那个叫傻柱的厨子。我要知道,阎解成在那个复杂的环境里,到底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是一个孤僻的天才,还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交际家?”
“明白!”
王振山转过身,重新坐回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自己的两名部下。
“记住!”
他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次行动,代号‘探针’。”
“整个过程,必须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进行。不能留下任何书面痕迹,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异常,更绝对不能让阎解成本人,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察觉。”
“我要的,不是推测,不是分析,而是最真实、最客观、最原始的情报!”
“去吧。”
“是!”
两个男人无声地敬了一个礼,转身,脚步沉稳地离开了办公室,房门被轻轻带上,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两队人马,如同两滴墨水滴入清水,无声无息地融入了京城庞大的人海之中。
一张以701所为中心,以国家安全为名义的无形大网,因为阎解成一次无心插柳的善举,正悄然张开,笼罩向那个看似普通的大杂院。
院子里的生活,即将迎来一群特殊“客人”的审视。
而这张网的中心,那个叫阎解成的年轻人,对此却浑然不觉。
此刻的他,正戴着防静电手套,在纤尘不染的实验室里,对着陀螺仪核心部件的一张精密图纸,眉头紧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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