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山的晨露，总比别处落得更轻些。小道士蹲在观星崖下的灵田边，圆乎乎的小手捏着竹制小铲，正试图把一颗歪了的灵谷苗扶直。他身上的月白道袍太长，袖口堆了三层还能盖住半张脸，衣摆拖在沾着露水的草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可他半点不在意，只顾着对着灵谷苗小声念叨：“小苗苗，你要站直呀，不然师父说长不出饱满的谷粒，就没法给松爷爷泡茶啦。”
灵田旁的三千年苍松“沙沙”晃了晃枝丫，一片带着晨露的针叶轻轻落在他的发顶。王长生抬手一摸，摸到满手清凉，抬头对着松树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松爷爷，您是在夸我乖吗？”说着，他把刚扶正的灵谷苗指给松树看，“您看，我把它扶好啦，等秋天结了谷粒，我先给您留一碗！”
这时，道观方向传来师父的声音：“长生，该练功了。”
“来啦！”王长生把小铲往田埂上一放，也顾不上拍掉手上的泥土，提着道袍下摆就往回跑。小短腿跑得飞快，路过灵泉时，还差点被泉边的青苔滑了一跤，幸好及时抓住了垂下来的松枝，才稳住身子。他吐了吐舌头，对着泉里游过的灵鱼做了个鬼脸，又一溜烟跑远了。
师父已在道观院子里等着，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的竹简，正是《长生诀》的开篇。院子里的炼丹炉还冒着袅袅青烟，墙角的凝神草开着淡紫色的小花，空气里满是灵气与草木的清香。王长生跑到师父面前，规规矩矩地站好，只是头顶还沾着片松针，鼻尖上也蹭了点泥土，活像只刚从林子里跑出来的小松鼠。
“今日学《长生诀》第一章，‘顺天应时，气归自然’。”师父展开竹简，声音温和，“你先跟着我念，再试着引气。”
“顺天应时，气归自然——”王长生跟着念，声音软乎乎的，还带着点奶气。只是“应”字咬得有点含糊，把“应时”念成了“印时”。师父忍不住笑了，伸手替他拂掉头顶的松针：“是‘应（yìng）时’，跟着师父再念一遍。”
“顺天应（yìng）时，气归自然！”王长生这次念得格外认真，小脑袋还一点一点的，像是在给自己打节拍。
念完三遍，师父让他盘膝坐下，教他引气的法门：“闭上眼睛，不要刻意去抓灵气，就像你听松爷爷说话、看灵鱼游水那样，让灵气顺着你的呼吸，慢慢飘进身体里。”
王长生乖乖闭眼，可刚静了没片刻，就忍不住偷偷睁开一条缝——他看到院子里的蝴蝶落在了凝神花上，正扇着彩色的翅膀采蜜。他心里痒痒的，手指悄悄动了动，想把蝴蝶引过来，结果刚一分神，原本快要飘进掌心的灵气“呼”地一下散了。
“专心些。”师父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点无奈，却没半点责备。
王长生吐了吐舌头，赶紧把眼睛闭紧。这次他不敢再走神，试着像师父说的那样，把心思放空——他想起清晨灵田边的露水，想起松爷爷晃悠的枝丫，想起灵泉叮咚的声音，还有灵鱼摆尾时溅起的水花。渐渐地，他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鼻尖钻进身体，像小溪一样顺着胳膊、腿慢慢流，最后聚在胸口，暖乎乎的，舒服得让他忍不住哼出了声。
“师父！我感觉到了！”他猛地睁开眼，兴奋地蹦起来，差点忘了自己还盘着腿，差点摔个屁股墩。师父眼疾手快扶住他，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眼中满是笑意：“感觉到什么了？”
“像喝了灵泉的水！暖暖的，还会跑！”王长生拉着师父的手，把掌心贴在师父手背上，“您看，它还在我手里呢！”
师父握住他的小手，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纯净的灵气在他掌心流转，没有丝毫滞涩，比许多修行百年的修士还要顺畅。师父心中微动，又问：“那你觉得，《长生诀》里的‘长生’，是什么意思？”
王长生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小手扳着指头数：“是松爷爷活了三千年吗？是灵泉一直流不完吗？还是……我能一直和松爷爷、鹿姐姐玩？”
他想起前几日在山涧边遇到的灵鹿，鹿姐姐的鹿角上顶着灵花，还低头让他摸过绒毛。要是能一直和它们在一起，不用分开，应该就是“长生”了吧？
师父闻言，望向院外的云台山——山巅的雪亘古不化，山腰的松四季常青，灵泉潺潺，生灵自在。他轻轻摸了摸王长生的头，声音里满是温柔：“长生，‘长生’不是活很久很久，而是像这山、这松、这泉一样，顺着自然的道理生长，不贪求、不急躁，与天地同息，与万物共生。”
他顿了顿，又道：“你生来便与世间的灵气相通，能听懂草木说话，能感知生灵心意，这份心性，最合‘正道自然’的修行之法。师父给你取名‘长生’，不是盼你活过千年万年，是盼你能守住这份澄澈的心，顺着自然的道走下去，永远像现在这样，与天地万物相亲相爱。”
王长生似懂非懂，却记住了师父的话。他抬头看向院子里的天空，白云慢慢飘着，阳光透过松枝洒下来，落在他的手背上，暖融融的。他突然跑出院门，朝着灵田的方向喊：“松爷爷！师父说我叫‘长生’，是因为能和你们一直在一起！”
苍松“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灵泉边的灵鹿抬起头，朝着他的方向轻轻叫了一声。王长生笑得更开心了，提着道袍下摆，又跑去灵泉边蹲着——他要把师父的话告诉灵鱼，告诉灵草，告诉云台山里所有的朋友，告诉它们，他叫王长生，会一直陪着它们，像松爷爷一样，像灵泉一样，永远不分开。
夕阳西下时，师父在灵泉边找到王长生。小家伙靠在灵鹿身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朵刚摘的凝神花，脸上带着甜甜的笑，道袍上沾着草叶和泉边的水珠，却半点不显得狼狈。师父轻轻把他抱起来，他嘟囔了一句“松爷爷……灵鱼……”，又往师父怀里缩了缩，睡得更沉了。
月光洒在云台山的每一寸土地上，灵泉叮咚，松风阵阵，抱着小徒弟的师父慢慢走回道观，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他知道，这个叫“长生”的小道士，终会像云台山的草木一样，在自然的滋养里慢慢长大，守住这份天真，守住这份与万物共生的道心，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长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