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漠的风蚀谷藏在连绵的赭色山脉深处,终年被烈风啃噬。正午的日头悬在头顶,却被漫天黄沙滤成淡金色,落在灰黄色的风蚀岩柱上,给那些皲裂如老树皮的岩面镀上一层薄光。风裹着沙粒呼啸而过,撞在岩柱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低语,连空气都带着被风沙磨出的粗糙感,吸一口都觉得喉咙发紧。
林风的青色劲装早被风沙染得发灰,衣摆被烈风扯得笔直,边角处已磨出细小的毛边。他攥着那柄师傅亲手绣的折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每一步都要顶着风的阻力往前冲——脚下的碎石被风吹得滚来滚去,好几次差点让他摔进岩柱间的深沟。
“师傅!师傅!”他的喊声刚出口,就被狂风撕成碎片,消散在谷中。可他不敢停,混沌殿里洛冥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洪荒的目标,是太初之灵。”别人或许不知道,只有他清楚,那位总爱用风丝编蝶、随性自在的师傅,正是太初之风的本体。
穿过一片密集如石林的风蚀岩,眼前突然开阔。谷底有一处天然的风眼洼地,直径不过数十丈,却像被施了结界般平静——没有烈风嘶吼,只有一缕缕淡青色的风丝在空气中缓缓流动,像融化的碧玉,缠绕着洼地中央那根最高的风蚀岩。
岩顶坐着名身着素白长袍的男子,袍角垂落的流苏上沾着几粒沙,却丝毫不显狼狈。他盘腿而坐,指尖缠着三缕淡青色风丝,正慢悠悠地编织着什么。风丝在他指间翻飞,时而聚成蝶翼的弧度,时而绕成触须的纤细,不过片刻,一只半透明的风蝶便振翅而起,翅膀上还泛着细碎的光,绕着岩柱飞了两圈,便轻轻巧巧地融入周围的风丝里,不见了踪影。
“师傅!”林风终于冲进风眼,风沙被洼地的气流挡在外面,他踉跄着扑到岩柱下,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却顾不上疼,一把抓住男子垂落的袍角,“您快跟我走!洪荒要抓您!”
太初之风缓缓睁开眼,他的瞳孔是极淡的青,像雨后初晴的天空,连睫毛都泛着一层浅青色的光晕。他抬手拂去林风肩上的沙尘,指尖的风丝轻轻转动,将林风被风吹乱的额发别到耳后,声音也带着风的轻柔:“慌什么?你看这风,从来不会因为有人追,就改了去向。”
林风急得直跺脚,折扇在掌心拍得“啪啪”响,扇面上绣的风蚀谷图案都跟着颤动:“不是普通的追杀!是洪荒!那个把太初之寒改造成怪物的创世级强者!他已经抓了太初之毒,连太初之木都成了他的帮凶!混沌殿有圣子在,有宁朔前辈的紫霄雷,还有王长生先生的长生道法,我们去那里躲一躲,肯定安全!”
太初之风闻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重新闭上眼,指尖的风丝又开始编织——这次是只小小的风鸟,喙尖沾着一点淡金,像是衔着阳光。“我知道洪荒。千年前在混沌边缘,我还见过他一面,那时候他为了活命,自斩境界。跟在其他创世者身后捡本源碎片,哪有现在这么大的野心。”风鸟振翅落在林风的肩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带着一丝清清凉凉的触感,像清晨的露水。
“您知道?那您怎么还不着急!”林风抓住师傅的手,指尖都在颤抖,“太初之寒被他插满管子,改造成连自己女儿都认不出的兵器!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太初之风缓缓睁开眼,淡青色的瞳孔里映着林风通红的眼眶,语气依旧平静:“小风,你还记得我教你的第一堂课吗?那天也是在这风眼,你刚学会用风丝托起一片沙。”
林风愣了一下,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哽咽:“风无定形,自在为上。风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吹,不能被任何东西困住。”
“没错。”太初之风抬手,一缕风丝缠绕上林风的手腕,顺着他的经脉轻轻游走,抚平他因着急而紊乱的气息,“我是太初之风,自混沌初开时便随着气流游荡——我吹过东海的浪,卷过昆仑的雪,穿过凡间的市井,也停过荒山野岭的破庙。混沌殿是个好地方,有能遮风挡雨的结界,有能并肩作战的伙伴,可那不是风该待的地方。风要在天地间自由穿梭,要掠过草原上的牛羊,要吹过高山上的雪莲,要钻进石缝里逗弄冬眠的蛇,要是被关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每天看着同样的屋顶,吹着被结界过滤的风,那还叫风吗?”
他站起身,周身的风丝突然变得活跃起来。淡青色的气流在他身边旋转,将周围的风蚀岩屑卷起,形成一道小小的龙卷风——那些岩屑在风里打着转,却没有伤到林风分毫,反而像在跳舞般轻盈。“你看,这风多自在。它想往哪吹,就往哪吹;想快,就能掀起滔天巨浪;想慢,就能托起一片花瓣。我也是一样,我是风,就该像风一样活着。”
林风看着师傅周身的风丝,突然想起十二年前的那个黄昏。那时候他还是个在西漠流浪的孤儿,抱着块干硬的饼躲在岩缝里,风沙差点把他埋了。是师傅带着一缕清风找到他,风丝裹着他飞出沙堆,还给他编了只风做的兔子,说:“以后跟着我,饿了就让风给你找野果,冷了就让风给你暖着。”那时候师傅的眼睛也是这样,淡青色的,像能装下整个天空。
“可是……”林风还想再说,却被太初之风打断。
“小风,你已经长大了。”太初之风抬手,一缕凝练的淡青色风丝缓缓飘向林风的眉心,触到皮肤的瞬间便钻了进去,“这是‘风心印’,是我用半成本源凝的。将来你遇到危险,它会替你挡一次灾——不管是洪荒的道韵,还是太初之毒的腐蚀,甚至是混沌炎都能挡得住。”
林风的眉心泛起淡淡的青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缕风丝里的温暖,像师傅当年用风给他暖手的感觉。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傅周身的风丝越来越浓,渐渐将他的身体包裹——素白的长袍、淡青色的瞳孔、还有指尖未编完的风鱼,都慢慢融进风里。
“告诉混沌之子。”太初之风的声音从风丝里传来,带着一丝笑意,像风吹过风铃般清脆,“我要好好会一会洪荒,他的势头太猛了,猛到不知道何为太初。我来告诉他和所有的太初之灵。这股让天地都喘不过气的‘邪风’,老夫亲手将他打散。”
话音落,包裹着太初之风的风丝突然散开,化作无数缕淡青色的风,顺着风蚀谷的出口飘去。它们掠过风蚀岩柱,卷起几粒沙,又轻轻放下;它们拂过林风的发梢,像是在告别;最后,它们消失在漫天黄沙里,再也找不到踪迹。
风眼洼地恢复了平静,只有林风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柄折扇。他轻轻打开扇面,一缕微风从扇面溢出,带着师傅的气息,像在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林风深吸一口气,将眼泪逼回去,转身向风蚀谷外走去。烈风依旧呼啸,却好像没那么刺骨了——他知道,师傅没有离开,他只是变成了更自由的风,藏在天地的每一个角落。而他要回混沌殿,把师傅的话告诉洛冥,也要好好修炼,将来有一天,能和师傅一起,吹走那股让天地不自在的“邪风”。
而在风蚀谷百里之外的西漠边缘,两道身影正立在一座风化的断碑后。天地裹着黑色斗篷,掌心的藤蔓盒还在微微颤动,里面的太初之毒似乎感应到了风的气息,毒力波动比之前更频繁。太初之木握着柳叶权杖,杖尖的绿宝石正对着风蚀谷的方向闪烁,光芒里带着一丝警惕。
“他在里面。”太初之木的声音压得很低,怕被风里的气息察觉,“太初之风的本源很强,比太初之毒难对付得多。”
西漠的风还在吹,刮过风蚀岩柱,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唱一首关于自由与守护的歌。远处的沙丘上,一缕淡青色的风悄悄盘旋,看着林风离去的方向,
随后便转身,顺着风沙,向更遥远的地方飘去——它是自由的风,也是即将守护天地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