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瘫软地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身下那摊黄色的水渍,在阳光下散发着刺鼻的骚臭。他看着我,眼神里再无半点嚣张,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如同看到了执掌生杀大权的阎罗。
他身后的芬芳姐,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看着自己前夫这副丑态百出的狼狈模样,眼中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冰冷的快意和彻骨的憎恨。她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毁了她半生幸福、甚至还想取她性命的男人,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王德发,你也有今天?”
王德发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到芬芳姐脚下,一把抱住她的小腿,哭得涕泪横流:“芬芳!芬芳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是我猪狗不如!你饶了我这一次,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你跟这位道长求求情,我不想死啊!”
“夫妻情分?”芬芳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猛地一脚,将王德发踹翻在地,“你用这种恶毒的法子害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夫妻情分?王德发,从你做出这种事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就只剩下不共戴天之仇!”
她还想再说什么,我却抬手,制止了她。
“芬芳姐,你的怨,我明白。”我淡淡地说道,“但现在,还不是清算的时候。这池中的怨魂,因他而起,也需因他而解。否则,怨气不消,后患无穷。”
芬芳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
我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地上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男人。
“起来。”我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王德发不敢不从,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我指着那口黑气翻涌的水池,命令道:“跪下。”
王德发愣了一下,但看到我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他不敢有丝毫违逆,“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水池前,正对着池心。
“磕头。”我继续命令道。
“道……道长,这……”
“磕头!”我的声音陡然转厉,“为你的贪婪,为你的恶毒,为那个被你害死的无辜女子,磕头忏悔!”
王德g发浑身一颤,再不敢有半句废话,只能对着那口黑不见底的水池,一下,一下,又一下地,用力磕起头来。
“咚!”
“咚!”
“咚!”
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后院里回荡。他每磕一下,都在草地上留下一个混着泥土和汗水的印记。
我没有看他,而是闭上了眼睛,将心神,再次沉入对那方水池的感知之中。
我能感觉到,随着王德发这充满恐惧、而非诚意的忏悔,那水池中原本如同实质般浓郁的怨气,竟然真的开始有了一丝松动。
那怨魂最大的执念,并非死亡,而是背叛。
她至死都不明白,那个海誓山盟的男人,为何会变得如此冷酷,如此绝情。
如今,这个男人,就跪在她面前,丑态百出,摇尾乞怜。这虽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却以一种最屈辱、最直接的方式,让她看清了这个男人的本来面目。
那支撑着她百年不散的核心执念,在这一刻,崩塌了一角。
“呜——”
一阵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悲鸣,从水池中传出,带着解脱,也带着释然。
我缓缓睁开眼,知道时机已到。
“够了。”
我轻声说道。王德发如蒙大赦,立刻停了下来,他额头已经磕得红肿一片,满是泥污。
我不再理会他,而是转身走回香案前。
我重新点燃三支清香,双手合十,神情由之前的冷峻,转为肃穆与悲悯。
我看着那方水池,朗声开口,声音传遍了整个后院。
“尘归尘,土归土,执念已解,怨气当消。”
“前世因,今世果,轮回路上,莫再回首。”
“阴阳两隔,人鬼殊途。今日贫道在此,为你开方便之门,引渡往生之路!”
说罢,我盘腿坐于香案前的蒲团之上,双手结成“度人印”,口中开始缓缓念诵起《清风道经》中最核心的篇章——《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也就是我们青云观一脉相传的《清风度人经》。
“道言:昔于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无量上品……”
我的声音,初始还很轻微,但渐渐地,每一个字节,都仿佛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它们不再是简单的声音,而是化作了一个个金色的、米粒大小的符文,从我口中飘出,缓缓地、如飞絮般,落向那口漆黑的水池。
随着金色符文的不断落下,异象再生!
只见那漆黑如墨的池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那股冲天而起的黑色煞气,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整个后院,那股阴冷压抑的感觉,被一股温暖、祥和的气息所取代。阳光变得明媚而温暖,鸟儿的鸣叫声,也重新在远处响起。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那宫装女子的虚影,最后一次,从清澈的池水中缓缓升起。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之前那副怨毒可怖的模样。
她身上的黑气已经尽数散去,一身宫装虽然朴素,却洁白如新。她那张被水泡得浮肿的脸,也恢复了清秀的模样。最重要的是,她那双空洞的眼眶中,不再流淌着血泪,而是被两团柔和的白光所填满。
她静静地悬浮在水面之上,对着我所在的方向,缓缓地、郑重地,盈盈一拜。
那是一种无声的、充满了感激的告别。
我微微颔首,口中经文不断。
她直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德发,那眼神中,再无怨恨,只剩下一片虚无。然后,她转过身,整个身影化作了漫天的、金色的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缓缓地、缓缓地消散在了温暖的阳光里。
魂飞魄散,是彻底的湮灭。而她,是前往了新生。
当最后一缕金光消散,我口中的经文,也刚好念诵完毕。
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感觉丹田内的真气消耗了十之七八,脸上也不禁泛起了一丝疲惫的苍白。
但我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后院里,煞气尽去,阳光普照,一片祥和。
那口水池,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清澈,池底的鹅卵石和水草,都清晰可见。
我站起身,对旁边一个已经看傻了的保镖说道:“去,把池底那对玉鱼,捞上来。”
那保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脱了鞋袜,跳进齐膝深的水池里,很快,就捧着一对通体洁白的玉鱼,走了上来。
我接过玉鱼。
入手温润,再无之前那股阴寒刺骨的感觉。玉质通透,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那禁锢着怨魂的凶物,在怨气消散之后,终于恢复了它作为一块美玉的本来面目。
风水杀局,至此,被彻底破解。
我转过头,看向芬芳姐。
她正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滑下了两行清泪。
那是释放,是解脱,也是新生的泪水。
好的,我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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