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句“有些东西，确实需要亲眼看看，才能记得更清楚一些”说出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今天的天气。
王德发脸上的横肉，因为愤怒而剧烈地抽搐着。他那双被酒色掏空的小眼睛里，迸射出怨毒和暴戾的光芒。
“装神弄鬼！”他怒吼一声，猛地一挥手，“你以为你是谁？来人！把他给我扔出去！今天要是让他少一根头发，我就把你们全开了！”
他身后的那几个保镖，虽然也被我的手段震慑，但老板发话，他们也不敢不从。几人对视一眼，硬着头皮，就想朝我这边围上来。
芬芳姐脸色一变，立刻挡在了我身前：“谁敢动道长一下试试！”
“呵，周芬芳，你还真是护着你的小神棍啊！”王德发冷笑连连，眼中满是戏谑，“行，我看你们今天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他似乎笃定我不敢拿他怎么样，甚至还嚣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雪茄，用金质的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将烟雾，轻蔑地朝我脸上吐来。
我微微侧身，避开了那股呛人的烟味。
我看着他那副有恃无恐、小人得志的嘴脸，心中再无半点波澜。
也罢。
既然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那便用雷霆手段，度化不知悔改的人。
我缓缓抬起右手，伸出食指与中指，并指如剑。
然后，我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空白的黄符。
这张黄符，是我昨晚画符时剩下的一张废纸，上面连半点朱砂都没有。
“小骗子，怎么，没词儿了？准备拿张白纸来吓唬我？”王德发见状，笑得更加猖狂了，“你要是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叫我三声爷爷，我今天倒是可以考虑，少打断你一条腿。”
我没有理会他的叫嚣。
我只是捏着那张空白的符纸，对着那口黑气翻涌的水池，轻轻一引。
“借你一分怨。”
我的声音，轻得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黑色怨气，如同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从那池水中被硬生生抽离出来，然后瞬间缠绕在了我指尖那张空白的黄符之上。
黄符无火自燃，却不是明亮的火焰，而是燃起了一蓬幽绿色的、冰冷的鬼火。
鬼火只燃烧了一瞬，便化作一道微不可见的黑光，被我屈指一弹。
“去。”
那道黑光，快如闪电，悄无声息地，没入了王德发那肥硕的身体里。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在芬芳姐和那些保镖眼中，我只是对着王德发，弹了一下手指。
王德发脸上的嘲笑，瞬间凝固了。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现什么事都没有。
“就这？”他脸上的横肉再次挤出嘲讽的笑容，“我还以为多大本事呢，原来就是弹弹手指头啊？小骗子，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突然发现，眼前的世界，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灰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霾。周围的声音，芬芳姐的呼吸声，保镖的脚步声，甚至是他自己那嚣张的笑声，都像是潮水一般，迅速退去，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一股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怎……怎么回事？”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茫然和惊恐，“你们……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芬芳姐和那些保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凝固，像是一尊尊没有生命的蜡像。
“滴答……滴答……”
一阵清晰的水滴声，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口水池。
只见那漆黑如墨的池水，不知何时已经漫了上来，如同黑色的潮水，淹没了整个后院的草坪，正缓缓地朝着他的脚下蔓延。
而水池的中央，一个穿着湿漉漉宫装的女人，正背对着他，缓缓地从水中升起。
她的长发湿透了，一滴滴黑色的污水，顺着发梢，不断地滴落。
王德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虽然生性狠毒，不信鬼神，但眼前这诡异离奇的一幕，还是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你是什么人？”他色厉内荏地吼道，声音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那个女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身。
当王德发看清她脸的瞬间，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那是一张惨白浮肿的脸，五官扭曲，但那轮廓，他却无比熟悉！
这……这不是……
这不是当年那个被他哄骗，从她家族骗来“合欢鱼”的……婉儿吗？！
不！不可能！她早就死了！被自己和琳琅折磨致死后，扔进了乱葬岗！
“婉儿”缓缓地抬起头，那张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不断向外淌着鲜血和黑色污水的、黑洞洞的窟窿！
“子……昂……”
一个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充满了无尽怨毒和悲伤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你……你为什么……要挖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好疼啊……”
“把眼睛……还给我……”
王德发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大脑一片空白，连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他想跑，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不！不是我！不是我干的！”他疯狂地摇着头，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是琳琅！是那个贱人挖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把眼睛……还给我……”
女鬼的声音越来越近，她伸出那双被水泡得惨白浮肿的手，十根指甲漆黑如墨，就那么直挺挺地，朝着王德发的眼睛，插了过来！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王德发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一股骚臭的液体，瞬间浸湿了他的裤裆。
“鬼！有鬼啊！救命！救命啊！”
他像个疯子一样，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拼命往后爬，脸上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他看着那个步步紧逼的“女鬼”，精神彻底崩溃了，“道长！大师！神仙！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是……是那个南洋的邪师！是他教我的！他说这对玉鱼怨气极重，只要用女人的生辰八字和鲜血为引，再沉入阴地的活水之中，就能布下‘水鬼索命局’！不出七七四十九天，就能让住在这里的人，耗尽气运，暴毙身亡！”
“我……我就是嫉妒！我嫉妒她周芬芳比我有钱！我恨她！我想让她死！我一时鬼迷了心窍啊！”
“大师！求求你！让它走开！让它走开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一边哭喊着，一边在地上疯狂地磕头，把草地都磕出了一片泥印。
而事实上，在芬芳姐和那几个保镖的眼中，后院里根本没有什么女鬼，更没有什么蔓延的黑水。
一切如常。
只是王德发，突然像个疯子一样，对着空无一人的水池，又跪又拜，又哭又叫，甚至……还吓尿了裤子。
我看着在地上丑态百出的王德发，眼神淡漠。
我只是缓缓地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
王德发眼前的世界，瞬间恢复了正常。
天空依旧晴朗，草地依旧翠绿，那个双目流血的宫装女鬼，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愣愣地跪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自己身下一滩黄色的水渍，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恐惧。
我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现在，你看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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