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掌心剧烈地震动，屏幕上闪烁的陌生号码，像是一只窥探着我的、冰冷的眼睛。那“叮铃铃”的响声，在这一刻，不再是现代科技的产物，反而更像古代传说中，勾魂使者摇动招魂幡的铃音，声声催命。
我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静默的石榴树，心中念头急转。
接，还是不接？
接，意味着我将与这个神秘的、代表着国家力量的组织，进行第一次正式的接触。从此以后，我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置于他们的监视之下。
不接，则显得我心虚胆怯。而且，以他们能在我入住半小时内就发来“乔迁贺电”的能力来看，就算我不接这个电话，他们也有一万种方法找到我。躲避，是最愚蠢的选择。
老头子说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涌的波澜强行压下，脸上重新恢复了那份古井无波的平静。然后，我按下了接听键。
“喂。”我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玄道长，下午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正是那个我在云顶山庄门口见过的、气质干练的短发女人。她的声音，如同她的外表一样，冷静、清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是一块打磨光滑的寒冰，“冒昧打扰，我叫赵晴。我人，就在你家院门口。”
她不是在询问，也不是在请求，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人，就在你家院门口。
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强大自信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顺着电波，扑面而来。
我走到窗边，从二楼的窗户缝隙往下看。
只见那扇朱红色的木门外，青石板巷子里，那个名叫赵晴的女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裤套装，身姿笔挺如松，双手插在口袋里，正抬头望着我这栋小楼，眼神锐利如鹰。
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身材高大魁梧，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手臂上的肌肉虬结，太阳穴高高鼓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铁血与危险的气息。他就像一尊沉默的铁塔，安静地站在赵晴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好家伙，这阵仗，不像是来“谈话”，倒像是来“查水表”的。
我心中冷笑一声，但语气依旧平淡：“稍等。”
说完，我便挂了电话。
我没有立刻下楼，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茶室，烧上一壶水，取出芬芳姐留下的极品大红袍，准备泡茶。
老头子说过，越是山雨欲来，越要气定神闲。你若先乱了阵脚，便已经输了七分。
茶香袅袅，飘满了整个房间。我这才端着一套紫砂茶具，慢悠悠地走下楼梯，打开了那扇朱红色的木门。
“吱呀——”
门外的赵晴和那个壮汉，目光瞬间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赵女士，请进吧。”我侧身让开一条路，做了个“请”的手势，仿佛只是在迎接两位普通的客人。
赵晴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大概没想到，我在明知他们来意不善的情况下，还能如此从容。但她很快便恢复了那副冰山般的表情，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院子。那个壮汉，则如同影子一般，跟在她身后。
我将他们引到客厅的红木八仙桌旁坐下。
“陋室简陋，只有清茶一杯，二位将就一下。”我将两杯泡好的、汤色红艳的大红袍，分别推到他们面前。
那个壮汉目不斜视，正襟危坐，连看都没看茶杯一眼。
赵晴则端起茶杯，轻轻地闻了闻，眼神中再次闪过一丝讶异：“武夷山母树大红袍，还是今年的新茶。林道长这‘陋室’，可一点都不简陋。”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茶是俗物，解渴而已。”
赵晴也笑了，只是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她放下茶杯，开门见山，直接进入了正题。
“林道长，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她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牛皮纸材质的、厚厚的档案袋，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档案袋上，没有写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用红色油墨印上去的、由太极和利剑组成的徽章。
正是“国家异常事物管理总局”的标志。
“林玄，”赵晴看着我，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像是在宣读一份不容辩驳的审判书，“男，二十岁。自幼在青云山上青云观修行，师从青云观第二十七代观主，李道然。三个月前，李道然道长因年事已高，无疾而终。你处理完师父的后事，于一周前下山，来到本市。”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连我师父的道号都知道！
赵晴没有理会我的震惊，只是打开档案袋，从里面抽出一叠厚厚的资料，如同在翻阅一份普通的个人简历。
“下山后，你身无分文，曾在城西公园露宿两晚。三天前的晚上九点十五分，你开启了人生第一场网络直播，直播间ID‘清风道长，在线解惑’。”
她翻过一页，继续说道：“当晚，你唯一的客户，ID‘暴富芬芳姐’，真名周芬芳，本市知名女企业家。你通过卜算，精准找到了她走失的宠物猫‘元宝’，并因此获得第一笔酬金，三千元。”
“昨天，你再次接受周芬芳的委托，前往云顶山庄A区07栋，处理一起由‘玉鱼怨魂’引发的灵异事件。你在现场开坛做法，超度了一个含冤百年的宫装女鬼，并揭露了一起由其前夫王德发主导的、利用风水局进行的蓄意谋杀。”
“事后，周芬芳向你尾号为xxxx的储蓄账户，转入酬金，五百万元整。并于今日下午，将这处位于钟楼后街的民国小院，赠予你作为‘道场’。”
她每说一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当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时，我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对我这几天的行踪，我见过什么人，收了多少钱，甚至连我银行卡的尾号，都一清二楚！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监视了，这是一种全方位、无死角的、堪称恐怖的情报渗透能力！
我表面上依旧端着茶杯，云淡风轻，但藏在桌下的另一只手，已经不自觉地捏紧了。
“赵女士，你们异管局，查户口都查得这么仔细吗？”我放下茶杯，微笑着问道，试图用一种调侃的语气，来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职责所在。”赵晴将那份厚厚的档案重新放回牛皮纸袋，身体微微前倾，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手术刀一般，死死地盯着我，“林玄，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查你的户口。而是要明确地告诉你一件事。”
“根据《特殊人才及异常事物管理条例》第三章第七条规定，任何在册或未在册的修行者，严禁在普通民众面前，大规模、无报备地使用超自然力量，引发社会恐慌，或造成恶劣影响。”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你在云顶山庄开坛做法，虽然最后解决了问题，但也造成了该区域短期内剧烈的能量波动。我们的监测设备，在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这股远超正常阈值的‘怨气’和‘灵力’反应。”
“说得直白一点，林道长，你这次玩得有点过火了。你差一点，就登上了我们内部通报的头条。”
我看着她，沉默不语。
我终于明白，老头子为什么让我下山后，要“少管闲事”了。原来，我们这些人的每一次“出手”，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
“所以，你们今天是来抓我的？”我挑了挑眉，问道。
“不。”赵晴摇了摇头，“抓你，解决不了问题。而且，从结果来看，你处理得还算干净，没有留下什么手尾，也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所以，我们今天来，是想跟你进行一次正式的‘谈话’。”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林玄，我们知道，你是‘青云观’的传人。你师父李道然道长，当年也是我们异管局重点观察的对象。但他老人家一生清修，与世无争，我们自然不会去打扰。”
“但是你，不一样。”
她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你很年轻，有本事，而且……你看起来，似乎并不像你师父那样，安于清贫。”
我心中一凛。
这是在敲打我，也是在试探我。
我看着她，也看着她身后那尊如同铁塔般的壮汉，心中念头飞转。
他们今天来，名为“谈话”，实为“敲山震虎”。第一步，是亮出他们那恐怖的情报能力，给我施加心理压力。第二步，是搬出所谓的“管理条例”，给我划下红线。
那么，他们的第三步，会是什么？
就在我思索之际，赵晴缓缓地站起身，在客厅里踱了两步。
她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石榴树，突然开口问道：
“林道-长，你这身本事，师承正统，根基扎实。有没有想过，用它来做一些……比‘直播算命’和‘豪宅捉鬼’，更有意义的事情？”
来了。
真正的目的，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赵女士，有话，不妨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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