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晴那句“更有意义的事情”，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客厅里漾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空气中，茶香依旧，气氛却已然不同。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是袅袅的茶烟，桌下，却是暗流涌动的无声交锋。
我笑了笑，将杯中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倒扣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赵女士，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说得好听点，是为国效力，保境安民。说得直白点，不就是想给我戴上个紧箍咒，让我给你们异管局当个编外的临时工吗？”
我的话，直接而尖锐，没有留半分情面。
赵晴身后的那个铁塔壮汉，闻言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似乎觉得我这种态度，是对他们组织的一种侮辱。
赵晴却毫不在意，反而赞许地点了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没错，我今天来，就是代表组织，正式向你发出邀请。”
她收起了那份压迫感十足的档案袋，语气变得诚恳了许多：“林道长，你的能力，我们已经通过评估，非常出色，远超我们档案库里记录的大部分民间修行者。像你这样的人才，如果只是用来直播算命、豪宅捉鬼，实在是太浪费了。”
“这个世界，远比普通人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有些东西，正在暗中滋生。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她看着我，眼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加入我们，你将获得一个更大的平台，接触到普通修行者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核心机密。你将拥有官方的身份作为庇护，可以合法合规地使用你的力量。我们还会为你提供最好的修行资源，包括那些不对外开放的洞天福地、以及从各种古迹中发掘出的天材地宝。”
“当然，还有丰厚的薪水，以及等同于国家特殊津贴的福利待遇。”她补充道，似乎认为金钱和地位，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不得不说，她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
权力、地位、资源、金钱……几乎囊括了一个男人所能追求的一切。若换做旁人，恐怕早就激动得纳头便拜了。
但我，是林玄。
是那个在破道观里吃了二十年清汤寡水，却依旧能自得其乐的林玄。
我看着她，摇了摇头。
“多谢赵女士的美意。”我重新拿起茶壶，给自己添上茶，也给他们续上，“只是，贫道闲云野鹤惯了，受不得规矩束缚。我师父临终前也曾告诫我，青云观一脉，不入红尘，不涉朝堂。我们修的是逍遥道，求的是大自在。”
我顿了顿，看着她那双微微蹙起的眉头，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市侩气息的笑容。
“而且，说句俗气的，贫道就是个俗人，对钱，比较感兴趣。”我指了指这栋小院，“直播算命，一次几千。豪宅捉鬼，一次几百万。这不比领你们那点死工资，来得快活？”
我故意将自己塑造成一个“爱财但守规矩”的民间术士。这既是我的挡箭牌，也是我的保护色。一个只认钱的术士，远比一个心怀天下、野心勃勃的修行者，要让当权者来得放心。
赵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就在客厅里的气氛再次陷入僵持时，她身后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铁塔壮汉，突然开口了。
“队长，跟这种人废什么话。”他的声音，如同两块铁片在摩擦，沙哑而生硬，“既然他不肯合作，那就按规矩办。先带回去，关上几天，让他知道什么是‘条例’，什么是‘纪律’！”
话音未落，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他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般投下巨大的阴影。没有任何预兆，一只比砂锅还大的拳头，裹挟着一股猛恶至极的劲风，撕裂空气，发出一声沉闷的音爆，直直地朝着我的面门，轰了过来！
这一拳，势大力沉，快如炮弹！
若是被击中，别说血肉之躯，就是一块钢板，恐怕也要被当场打穿！
这，就是他们的试探。
谈不拢，便动手。用绝对的力量，来摧毁我的意志，让我明白双方之间不可逾越的实力差距。
然而，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拳，我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我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甚至还有闲心，端起了面前那杯刚刚续上的、滚烫的茶。
就在那只铁拳即将触及我鼻尖的千分之一秒。
我的身体，突然像是失去的重量一般，化作了一缕没有实体的青烟，向后飘去。
不是后退，不是闪避，而是“飘”。
如同风中的一片柳絮，如同水上的一片浮萍。
那壮汉志在必得的一拳，擦着我的衣角，重重地轰在了空处！
“轰！”
狂暴的拳风，将我身后的红木太师椅，瞬间震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壮汉一击落空，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他根本没看清我是如何躲开的！
但他反应极快，腰身一扭，另一记更加凶猛的鞭腿，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横扫而来，封死了我所有可能闪避的路线。
可我，根本就没想过要闪避。
我的身影，如同鬼魅，脚尖在纷飞的木屑上轻轻一点，整个身体便违反了物理定律般，拔高了三尺。
那记足以踢断一颗大树的鞭腿，就这么贴着我的脚底，扫了过去。
紧接着，我身在半空，一个轻巧的翻转，如同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身后。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不可思议。
直到我重新站稳，那杯被我端在手里的、滚烫的茶水，竟然连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茶，要趁热喝。”
我将茶杯，轻轻地放在了壮汉的肩膀上，微笑着说道。
壮汉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那只看似普通的茶杯，此刻却重如山岳，死死地压住了他的肩井穴。只要对方的指尖微微一吐力，他整条手臂，都会瞬间麻痹，失去知觉。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不明不白。
“阿山，回来。”
赵晴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壮汉如蒙大赦，收回了攻击的姿态，但看向我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不屑和敌意，变成了深深的忌惮和一丝恐惧。他沉默地退回到赵晴身后，只是那只出拳的右手，还在微微地颤抖。
赵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凝重的表情。
她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清风步》……你师父李道然，果然把青云观的真传，都教给了你。”
她竟然认得我的身法！
我心中微凛，但脸上依旧挂着那副风轻云淡的笑容：“一点防身的把戏，上不得台面，让二位见笑了。”
赵晴缓缓地坐回椅子上，沉默了良久。
她知道，她今天带来的所有压力、试探、和威慑，都已经在刚才那兔起鹘落的交锋中，被我化解得一干二净。
我用实力证明了，我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好，很好。”最终，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林道长，我收回刚才的邀请。”
“既然你无意加入我们，我们也不会强求。”
“但是，”她看着我，眼神变得无比严肃，“规矩，就是规矩。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异管局，不是你的敌人，但也不是你的朋友。我们是秩序的维护者。”
“今天之后，只要你不触犯《条例》的红线，不滥杀无辜，不造成大规模的社会恐慌，你的‘生意’，我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的存在，我们也可以暂时为你保密，不录入高危档案。”
“但是，作为交换，如果本市发生了我们暂时处理不了的、棘手的‘异常事件’，我们有权向你发布‘协作请求’。当然，我们会按照市场价，支付你相应的酬金。”
“井水不犯河水。”我替她说出了最后的结论。
赵晴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对，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可以是合作关系，但不是上下级的关系。”
“成交。”我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这，才是我想要的结果。
既能保持自由身，又能与官方建立一条沟通的渠道，还能顺便赚点“外快”。何乐而不为？
“好。”赵晴站起身，似乎不打算再多待一秒，“我的电话，你已经有了。以后有任何需要‘报备’的事情，可以直接联系我。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说完，她便带着那个叫阿山的壮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我看着他们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那杯已经微凉的茶，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第一回合的交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我端起茶杯，将凉茶一饮而尽。
这个世界，果然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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