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一拽,将短匕自房梁中拽出收回,林乐乐警惕地盯着他,他却似浑然不觉一般,踱步到了床边。
“东侧十个,西侧五个。”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长箭一人十支,此外还有各家功夫的好手,拢共三十三个,围在唐家庄外。”
林乐乐听得眉心一跳,江茸已是先一步开口:“这些人都是你忘川大人的手下罢?灭口我们也就算了,怎么,连你这个首领都不放过么?”
忘川轻蔑地瞥了她一眼:“鬼门之中,这又有什么好说?谁听谁的、谁杀了谁,生生死死,都只是一念之间罢了。”他口中说话,动作却不停,俯身在床板上敲敲打打,又去床头的墙壁上摸索。
江茸说:“不对。鬼门门主独孤白向来治下有方,若非如此,也不足以在十余年前整肃鬼门,再共同斩杀‘断山刀’唐渊。而你的手下虽射来一箭,却未有下一步动作,我斗胆猜测——”
她盯着忘川,目光如电,“正是因为他们尚且投鼠忌器,不敢杀你。对不对?”
咔哒一声轻响,床板翻起,露出一条幽深不见底的通道。
又一声箭矢飞来的厉声,林乐乐疾挥出长刀,将长箭击落在地上。她低头看去,箭头泛着幽蓝的寒光,同忘川那双短匕如出一辙。
门框破开两个洞眼,江茸侧头听去,片刻后,面色凝重道:“只听见几个字:三箭不出,尽数诛灭。”
她同林乐乐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之情:鬼门当真连自己的首领都杀?
就算要杀,又究竟为何?忘川并未向他们吐露分毫鬼门中的内情。
忘川冷眼看着这一切,本就没有血色的双唇显得愈发苍白。他双手环抱,说道:“你们是要留下来等着接第三支箭,还是和我这个鬼门首领走?——行了。二位,请吧。”
密道之内昏暗狭窄,越往下走,越不见半分光线。
林乐乐猛地停步,怒道:“喂,你这家伙该不会是诓我们的吧?这看着可不像有出口的样子!”
黑暗里看不清忘川的脸色,只能听到他的声音飘渺地回荡在石壁之间:“那你大可以自行掉头回去,想被射成刺猬也随你的便。”
林乐乐一噎,想到他们刚进入密道便万箭齐发、把房门都射得掉了下来的场景,憋屈地闭嘴了。
江茸比她心思机巧,一路上都只是默默沉思。此刻,她终于开口道:“忘川,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怎样?”
忘川道:“哦?”
江茸心平气和地说:“现在你打不过乐乐,我们又只能跟你走。我不知道你的手下是怎么回事,但我要你把我们平安带出去,并且告知我们盗刀的内情。”
“喔,听起来真是好容易做到的事情。”忘川说,“算了吧,我对你的开价不感兴趣。我说过,我们都要死了。”
林乐乐显然不信:“那你带我们进密道是死之前逛着好玩的么?”
忘川轻轻笑了笑:“对。”
他随手在墙上一叩,远处顿时传来石块碰撞的闷响。密道中声音回荡,入口处本影影绰绰传来人声,却被这一声闷响骤然隔绝在外。
江茸叹气:“忘川大人,大家不都是为了活命?你若将原委如实道来,我与流风刀还能助你一二。”
“何况,你也该听一听我的出价。”她徐徐道,“我愿意告诉你,牵丝秘的解药。”
石道宽窄仅容一人通行,嗵的一声,江茸一头撞上忘川后背。
忘川停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好在石道无光,没人看得清他的脸色。
几息难捱的沉默过后,他终于开口:“我几时说过我要牵丝秘的解药了?”
江茸奇道:“咦,原来你竟不想要。那么我同乐乐说解蛊之法时忘川大人停在屋外不入,想必是扭到了脚的缘故罢?那我还有治跌打损伤的膏药你要不要?”
林乐乐没憋住,噗地就笑出了声。
忘川的脸色黑得如石道中的光线一般,咬牙切齿道:“江姑娘真是好耳力。”
他又伸手在墙上敲了敲,不知摸索到哪处机关,噼啪脆响过后,便是绳索绞动、石门吱吱呀呀滑开的声音。
一阵微风自耳边飘过,忘川迈步走入新滑开的岔道之中,单凭脚步的回声,便可听出此地空间开阔,全不复先前的狭窄难行。
至此,忘川才自怀中抖出火折子,啪地点亮。
“解法得到与否,我都用不着了。”火光映衬下,他的面容显得毫无人气,惨白得瘆人,“二位,恭喜,此地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处了。”
纵然已习惯了此人嘴上吓唬人的德行,林乐乐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绕过忘川,借着那一星火光看清这里是个数丈宽的小石洞,地上满是灰尘,墙中却嵌着几根火把,还有数块大小不一的各类石块。
除此之外,清水与食物俱无,想必若是几天不出去,这地上便该添几具饿死渴死的白骨了。
忘川森森地笑道:“怎样,还算清净罢?我死便死了,竟能死在此地、还叫流风刀与长溪门的少门主为我陪葬,嘿嘿,当真是死得其所!”
林乐乐骂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她天性不服输,全然不信当真便走到了绝境。那外头追杀他们的人声离得还远着呢!现在几乎都听不见了。有什么办法不能慢慢想?
江茸显然与她是同样的想法,皱眉道:“忘川大人别开玩笑了罢。眼下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有什么保命方法还是及早说出来的好。”
“我能有什么办法?”一进这小石洞,忘川便好似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语气都轻松起来。他探手去够墙上的火把,只留给二人一个细瘦修长的背影。
“我是鬼门的首领,此地是鬼门人的地盘。我知道的机关,难道他们不知道?打进来是迟早的事。”
林乐乐瞪着他:“那你怎么不呆在房间里等死?遛我们好玩么!”
忘川倚着墙坐下来,慢悠悠地叹了口气:“流风刀你忒不讲理。就不许我拼死挣扎一下么?说不定便有一线生机呢。”
远处噪音若隐若现,却逐渐清晰起来。
忘川摊摊手:“好了,眼下我觉得生机没了。”
江茸自方才忘川去点火把时便沉默下来,她盯着忘川的身影,面色沉凝。
那厢林乐乐已经又气又急,指着忘川“你”了半天,却不知能骂些什么。江茸忽地伸出手去,握住了林乐乐手掌,像青影峰上那般捏了捏她的掌心。
力道自她细长的指尖传来,不大,却意外地令人安心。林乐乐安静下来,转头看向江茸。
江茸看着忘川:“你指出出口,我和乐乐保你出去。出去后,我要知道鬼门盗刀的内情,而牵丝秘的解法,也必定双手奉上。”
林乐乐疑道:“咦,这里竟然不是死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