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咳一开始便止不住,林乐乐猛烈地咳了好几下,这才勉勉强强顺过气来。
混沌的灵台终于恢复半分清明,她喘了口气,只觉得喉咙中灼烧得吓人。江茸看她脸色,适时地递来一杯茶,她咚咚咚地狂饮下肚,这才稍稍缓解了嗓子里火烧火燎的赶疼。
“茸茸?”林乐乐一开口,才骤然发觉自己的嗓音嘶哑得吓人。
江茸“嗯”了一声:“你醒啦。”
她眼圈泛着微红,神色却一如往常,接过林乐乐手中的瓷杯搁在了榻边的案几上:“我在山下迟迟不见有刀宗弟子下山,心底觉得不对,就独自上来寻你了。”
看一眼林乐乐焦急的脸色,江茸随即补充道:“你师伯没事,徐师姊正在回宗的路上。”
此言一出,林乐乐放松地呼出一口长气,仰头就倒回了床榻上。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抹了厚厚的药膏,尤其左臂更是被白布裹得结结实实。肺腑之中的剧痛并未缓解,仍旧如抽筋般一下一下地跳着疼,臂上却缓缓渗入了清凉的感觉。
她好奇地盯着粽子似的左手,试探着抬了抬,随即就被江茸一巴掌打了回去。
“别乱动。”江茸沉着脸,“牵机蛊很麻烦的,我也只是暂行麻痹了它。”
林乐乐回想起自己原先被忘川绑架时的情形,奇道:“你不是连牵丝秘都会解,怎么轮到牵机蛊,就只能暂且麻痹了?牵丝秘不是牵机蛊炼出的么?”
江茸横了她一眼,她顷刻便拿出了医者面对不听话的伤者的气势,不怒自威。
“诚然牵丝秘比牵机蛊可怖得多,可万物相生相克,牵丝秘毒性至纯,反倒比牵机蛊好解了。何况那是毒药,这是蛊虫,以药逼蛊本就不易——眼下还缺了一味药材。”讲述药理时侃侃而谈,可一提到缺失的药材,江茸的面容就显见地沮丧下去。
林乐乐笑道:“有什么药能拦住我们长溪门少门主了?长溪囊括天下奇药,大不了回你宗门寻找就是了。”
江茸叹道:“若是宗门有,我又何必发愁?想要逼出你体内的蛊虫,必得有一味‘阳玄草’相引,可阳玄草本就罕见,数十年来只见过一株,养在我师父的药谷中……”
“那找你师父不就行了?”林乐乐歪头,随即就痛得呲牙咧嘴。
江茸伸手把她的脑袋扶正,语气和手上的力道一样冷冰冰:“那株阳玄草在你第一次误入药谷的时候,就被你一脚踩死了。”
长久的沉默,林乐乐心虚地撇开眼去,假装无事发生。
她就说她只不过是不小心进入,不小心被困住,又为了找到路不小心砍断了十几棵树踩死了二十多丛草,沈青云怎么就那么生气了……
江茸掐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扳回来,说:“不过眼下还有一个办法。”
林乐乐挑了挑眉。
江茸缓缓道:“你去枯林渡寻独孤白,拜入鬼门。”
林乐乐的眼睛瞬间瞪大,但在她说出什么之前,江茸就轻轻地捂住了她的嘴:“听我说。你师伯没死并非是他命大,而是独孤白不知为何放过了他,独孤白走前说道要想解你的蛊毒就令你去枯林渡寻他,我想或许他的手中,正有一株阳玄草。”
她的手甫一挪开,林乐乐就嚷嚷起来:“绝无可能!他杀我师门多少人,要我去拜入他鬼门?我呸,做梦!大不了这左胳膊我不要了,又能怎地?”
江茸怒道:“安静点!胳膊不要连命也不要了么!”
林乐乐一动气,果然觉得身体里一阵疼痛,当下乖觉地闭了嘴。
“还有一事,”江茸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把手掌放在她肩头,“剑宗召开英雄会、推举武林盟主的帖子已递到了刀宗,时间在……半月之后。”
果然不出她所料,林乐乐愣了愣,随即勃然大怒:“卑鄙!他们明知道我宗遇袭,不帮忙就算了,还要趁人之危——”
她激动地想要起身,被江茸早有先见之明放到她肩上的手掌一巴掌按了回去。
“眼下刀宗死伤大半,你师伯易游武功全废,你的经脉受损过度,还需慢慢温养。”江茸掰着手指,一点一点给她剖析局势,“唯有你师姐徐无音尚且完好无损,可是宗门上下,重建也好抚恤死伤也好,想必是都要交到她身上了。我看眼下唯有你抓紧恢复,这样才好为她多分担些。”
林乐乐怒道:“那半个月后的英雄会我们又要怎样参加?”
江茸摊了摊手:“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我想常清峦开办英雄会,他要赚个声名,必不会使那些倚多为胜的偏心法子来推举盟主。而若是单打独斗,你又撞了什么大运恢复至原先的状态……那凭你和徐无音的武功造诣,也未尝不能与剑宗叫一叫这个板。”
林乐乐闭上眼,试着运了运气。五脏六腑像被无数蚂蚁啃噬,她立时便叫出了声,沮丧地睁开眼看向江茸。
“你至少要安心修养一周才能运气。”江茸拍了拍她的肩,叫林乐乐一阵呲牙咧嘴,“先好好养着罢。”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躺好了。
片刻后忽然又把眼睛睁开:“等一下,为什么我师伯他只是武功全废,独孤白怎么没杀他?”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按说当时她陷入昏迷,凝晖堂中只有易游一人,再怎样也不可能自独孤白和白骨手中生还才对。
江茸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师伯并未向我透露其间内情。但他要我转告你,能下地了便去找他一趟,好像有什么事和你说。”
林乐乐“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她直觉觉得独孤白不是那么心善的人,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此刻放松下来,她才发现江茸眼底也挂着浓重的乌青,想必照料她和易游两个伤者,也废去了不少江茸心力。
林乐乐心底一软,伸出没被包起来的右手去拽了拽江茸的袖子:“辛苦你啦……”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句话,江茸的眼圈蓦地红了。
“早和你说了注意着些,偏要玩命……”她的声音都发颤,“那药是能乱吃的么?你知不知道若是我晚来一刻你就死了?”
林乐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江茸掉眼泪。她立时手足无措起来,想抬手去擦江茸的眼尾,又举不起沉重的手臂。
“这不是没死么……”她自己都觉得心虚,声音也小了下去,“没事的茸茸,没事的。”江茸正欲说些什么,门框处就传来一声大响。
徐无音拎着刀,风尘仆仆地跨步进来。
林江二人同时转头看去,而徐无音挂满风霜的双眼直直地瞧向林乐乐。过得良久,才哑声道:“……师妹,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