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日,林乐乐便在自己的房中习练李予留下来的招式。
那一招寥寥几笔,写得晦涩难懂,偏偏最了解流风刀的人已经不在世上,唯有叫林乐乐自行琢磨。
徐无音与易游也并不来打扰她,易游被沈青云按着专注养伤,江茸便帮着徐无音来料理门内大小伤员。
江茸知道林乐乐刚拿到师父的绝笔信,因此有意叫她自己缓缓,鲜少主动找上门。而刀宗甫遭大难,上下打点之事极多,徐无音虽不愿过多叨扰她这个宗外之人,但事赶事地堆叠在了一起,也少不得多麻烦她些。
而江茸帮衬徐无音时,越帮越是心惊——她虽随着师父学行医救人之术,却极少在江湖上治病救人,往往只负责医治林乐乐那不叫人省心的丫头。
林乐乐虽到处惹事,好歹武功足以自保、下手又有分寸,几次生死一线,却也做得潇洒写意、轻描淡写。有什么要医治的,也往往大事化了地敷衍了事,显得她这个医者十分之划水摸鱼。
不像此时此刻的刀宗,当真称得上一句哀鸿遍野,鬼门之人下手狠辣,用刀用剑的斩断了门内弟子手筋脚筋,用毒的更是毫不留情,致聋致哑,不一而足。
她竭力施为了数日,终于还是累得伏在药房的小桌上睡着了。睡前昏昏沉沉地想,她只是个医者,坐在药房中开药施针便是,徐无音却还得调度人手、统筹门内诸般事宜,真不知是怎样撑下来的。
江茸趴在桌上沉沉地补觉,睡得却不踏实。梦中她正被沈青云逼视得落泪,耳畔只听见吱呀一声极轻微的声响,当即下意识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林乐乐正揭开门帘进来,见江茸睡眼惺忪、面容恍惚,眼窝中浸着硕大的乌青,甚至眼尾还挂着半坠不坠的泪珠,还以为她是睡出泪来了,便笑道:“我动作这么轻了,竟还吵醒了你?”
江茸揉了下眼睛,这么一醒,左右也是再也睡不着了,便直起身子道:“无妨……也不太困。”话刚落便打了个哈欠,“有什么事么?”
她头有点痛,和沈青云争辩的梦做得她有些难受,勉强逼自己回过神来。
刀宗上下乱作一团,林乐乐此刻找她来绝不是寻开心来的。
却不想林乐乐支支吾吾了两声,自己拽了把椅子到她身边坐下。
“没什么事……”她歪过头来,半边手肘拄在桌子上撑着脸颊,目光放得极幽远,“来问问你我的师弟师妹们怎样了。”
江茸不信她只为这种事来:“你师姐和掌门师伯没告诉你么?”
林乐乐拍案道:“他们只叫我好好养伤、早日把天地无锋那招学会了,旁的半句话也不同我说!”
时过境迁,昔年徐无音被关在房中不许出门,今次也轮到她林乐乐了。
江茸这几日行医救人,满脑子皆是草药针灸,并不清楚徐无音对刀宗门内之事的安排,当下只有含糊地道:“唔……那或许,是他们有什么安排罢……那你那招修习得怎样了?”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刀招,林乐乐长叹一口大气。
“不大顺利,”她直白地说,“左臂的真气动用不得,经脉又一走气就觉得痛。动不得内力,就也不知道刀上劲力从何处使,用出来总觉着别扭。”
江茸唔了一声,她忍不住便要询问:“那独孤白所说的找他去拿阳玄草一事……”
林乐乐斩钉截铁:“此事不必再提。”
江茸心知好友这就是下定决心了,大约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当下点了点头。
“或许你换个路子呢?”江茸捏了下林乐乐的左臂,手劲并不轻,可后者表情漠然地转过头来,不见半分疼痛之意。她思忖了片刻,缓缓道:“你这蛊我眼下诚然无能为力,可你左臂并非动都不能动了。不然你便试着不运内力,只习练招式路数呢?”
林乐乐叹道:“什么招式不用内力来撑?我手上无力,刀路走得绵软无形,看着丢人,自己便练不下去。”
说着,她颓然地趴下,把脸埋进臂弯里。
江茸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好友,唯有轻轻拍过她的后背。
她想了想,试探着开口道:“你可知道几日后的英雄会,你师姐准备带谁去么…?”
眼下这情形,刀宗能打的、能对上剑宗的,只剩徐无音一人,可总不能叫她孤身赴会去。
林乐乐抬起头,呆呆道:“我不知道啊,没人同我说。”
江茸叹了口气,耐心同她捋道:“你师弟师妹大多负伤,有七名再不能习武的,三名半个月内无法下地行走的。你我平辈之中,算上你与徐无音,也仅剩五名看得过眼的,而你师叔师伯有三位正自在外游历,一位留在门内的却早年就因刀剑纷争而伤了手、拿不得刀了,你算算。”
林乐乐掐着指头,在心里把人数了一遍,越数越是脸色惨白。
她颤颤道:“既如此,那几日后剑宗青影峰上的英雄会……?”
江茸道:“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你若能葆有自己的力量,于刀宗无疑大有助益。”
林乐乐没懂她的意思,茫然地看着她。
江茸看着她的神色没忍住再叹气,不得不把话给她讲明白:“这几日你以休养为主,那招式想不明白便算了,往后有的是时间。千万别强行提气,否则经脉当真损毁,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林乐乐道:“那英雄会怎么办?”
她问出这句,随即便看到江茸脸色微沉,轻轻捻了捻指尖。
她志同道合的知己友人看了她一眼,彼此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林乐乐一把抓住江茸手腕:“茸茸,有法子叫我暂且动用内力的,是不是?”
她手指勒得紧紧的,江茸却并未抽出手来。
“是。”她苦笑着承认,心知果然瞒不住林乐乐,“我可以以六合搜魂针教你的内力暂且得以动用,但损伤极大。若是不能及时行针压制……只怕毕生武学,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