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轰然落地,堂内一片难以忍受的死寂。
林乐乐的眼中几乎要迸出星火来,江茸被她的眼神灼烧得难受,难捱地扭过头去:“…别这样看我……我是不会对你使这套针法的。”
林乐乐的手指收紧,自己的好友为她好,想要她保全自己,她又如何不知?可眼看着宗门陷于水火之中,莫非她当真要袖手旁观不成?
昔年她师父就是袖手旁观了,被徐无音记了十余年。她不愿再做一回懦弱的天才。
江茸眼看她此等神色,叹了口气,抽出手来。
“你以为我就想让你闭门不出了?”她盯着林乐乐的面容,“可是六合搜魂针虽能在短时间内强健你的经脉、叫你可以十倍百倍地发挥出自己的内力,代价却是效力过后,经脉尽碎。”
她指了指门外,意有所指:“现下已有一位经脉尽碎的人了,你难道还不知武功全失会是什么后果?”
林乐乐咬紧了牙。
她当然知道江茸说的人正是易游。
易游被独孤白拍了那几掌,周身经脉寸寸断裂,眼下别说提刀了,连出门散步都要气喘吁吁。
而就算身体调养得好了,一位提不了刀的刀客,又怎样做这个刀宗的掌门?怎样撑持起一整个宗门?
刀宗风雨飘摇,未来绝不止有英雄会一桩难题。现在便断送了自己的武功,往后又将如何论处?
林乐乐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她指尖掐入掌心,却浑然不知疼痛。
江茸见她如此,放软了声音道:“那英雄会便放它开去罢,武林盟主怎样,到底只是个名头。来日刀宗休养生息,恢复了实力,还怕争不过剑宗么?”
她语气温和,落进林乐乐耳中,却像一块巨石,坠着她的心不断下沉。林乐乐茫茫然想:那便当真叫剑宗做了那什么武林盟主,就此事事压着刀宗一头么?
凭她私心,实在不愿叫剑宗做了这个盟主。且不提那日青影峰上对她的诸般为难,单凭着鬼门之人忘川也修习了青影剑法一条,便足以叫她对青影剑宗心有抵触,处处提防。
鬼门、青影剑宗,英雄会,独孤白口中的计谋。她回想一遍自己下山以来的经历,只觉得脑门突突地跳着疼。这一切的一切纠缠成波谲云诡的阴云,笼在头顶,不知何时会降下一场暴雨滂沱。
忽地门板轻轻一响,沈青云推门进来。
林乐乐与江茸齐齐一惊,抬头望向他。白衣的长者逆光而立、眉眼浅淡,慈和之中,尚带着半分似有若无的悲哀。
江茸忙起身迎道:“师父怎么来了?”
她一颗心微微提起,不知道沈青云究竟在门外听了多久。
沈青云抬起手示意她坐下,并不答话,而是看向林乐乐道:“你的内力诚然短时间内无法吸收,可若是想要准备着与人动手,还有一个办法。”
林乐乐惊道:“沈师伯说的是…?”
沈青云缓缓地看向林乐乐摆在桌上的左臂,眉稍微沉。他不复原先总是温和含笑的神态,目光转动之间,竟像是下了什么破釜沉舟的决心一般。
“只消解了牵机蛊,自可令你左臂经脉通顺,虽不能全数恢复,但使出四五成气力,该是不难。那么明日,我带你去寻独孤白。”他徐徐道,“我会为你讨来阳玄草,解你体内蛊虫。”
林乐乐听得云里雾里,还未来得及发问,就听江茸急切道:“师父!”
她微微倾身,似有阻止之意:“师父你也知道独孤白那厮对你积怨已久,这样贸然前往——”
沈青云闭眼叹道:“水深火热,我总说行医救人,又怎好置身事外。”
他二人打哑谜,林乐乐眨巴着眼睛听不明白:“等等、什么蛊虫内力,什么积怨已久?怎么回事?”
江茸顿了顿,耐下性子慢慢解释:“你体内虽填塞着内力,终究是用药催出的,你本该顺其自然将它化去。可是你经脉虬结受损,这才叫它淤积在身体里,尤其是左臂因蛊虫的缘故,半分真气也通不得。若是能化去蛊虫,左臂经脉通畅了,自可由此一臂发散至全身,叫你的经脉一点一点地散去这些劲力。”
林乐乐噢了一声,又看向沈青云:“那你说的积怨已久是……?”
沈青云颓然坐下,面容之中,满是悲哀之色。
“是我曾背叛了他。”他喃喃地说。
林乐乐当真被这话吓了一跳,她猜到沈青云与独孤白有旧,可她信任江茸,兼之相识多年从未见沈青云提过独孤白,便想着就算昔年有什么情分,也该早已断了。
却没想到沈青云的语气活脱脱便是深闺怨妇一般,林乐乐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心想莫非恩仇纠葛,到现在还没了结罢?
沈青云瞥了她一眼,没什么笑意地笑了笑,平平淡淡地说:“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想来他现在不致再同我为难。”
林乐乐张口结舌,江茸倒是急了:“那师父你又怎能确定独孤白就会老老实实把阳玄草给你了?他可一直对乐乐图谋不轨,有纳她入门的心思!”
沈青云眉眼一动,江茸错把这当成动摇,愈发急切:“诚然师父你和他昔年交情甚笃、长溪又常与鬼门往来,可是此事当真非同小可,师父慎重啊!”
一言落地,江茸随即意识到失言,立刻捂住了嘴。
但林乐乐已经反应了过来,她盯着江茸,神色怪异地重复:“你方才说什么?……长溪常与鬼门往来?”
林乐乐把这句话在唇间咀嚼了几遍,面色逐渐阴沉下去。
她轻声道:“茸茸,你们长溪,不会一直都是鬼门的伙伴罢?”
她目光如剑,头一回锐利地锥在自己好友的脸上。江茸惨白着脸,看看师父、再看看林乐乐,最终艰难地翕动着唇瓣:“不是的,不是你想的这样……”
沈青云忽然侧过身去,拦在江茸面前道:“不必争执,乐乐,我来告诉你怎么回事。”
他面容平静,再无方才的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