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皇后娘娘想休夫 > 第7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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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依旧没说话,只是被攥在林婉云臂腕上的那只左手,力道非但没有减轻,反而仿佛用尽了全身仅剩的力气,收得更紧!像是在无言地宣布所有权,像是在确认某种尚未完全消逝的联结。然后,他才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小得几乎难以察觉。

手下领会,立刻指挥众人行动。片刻之间,刚才还混乱拥挤、充斥着血腥味的小屋,人已被清空了大半。唯有那位老大夫仍在紧张专注地处理伤口,宋云轩紧箍不放的手腕,以及林婉云那被迫留下的、如坐针毡的身影。

简陋的小竹楼,终究不是长久留处。

不过一盏茶功夫,宋云轩那只刚刚清理止血包扎过的伤手便小心翼翼地套上一件玄色外袍宽大的袖子里——以最不牵动伤势的方式虚掩着,但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依旧被两三个精壮手下几乎是半架半扶地护拥在核心。他的脸色比先前更白了,失血带来的虚弱无可掩饰,但他仍竭力挺直着脊背,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帝王尊严。

林婉云则被不由分说地拥簇着往外走。混乱中,先前那手下首领用一种不容置喙、又带着极度谨慎恭敬的语气对她低声道:“夫人,请随……‘公子’移步静养之地。”那“公子”二字咬得极其含糊而敬畏。他的眼神充满了催促,以及一种绝不能在此刻忤逆眼前这位伤者的哀求。

她被裹挟在匆忙而沉默的人流中,几乎是脚不沾地被带出了竹楼。她没有机会表达任何意愿,也无力挣脱这无形又强大的推力。那妇人抱着阿宝不知被妥善带去了何处安置,她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巷口,一辆外表并不张扬、内里却极为宽敞舒适的玄青色马车静静停着,几匹神骏的黑马不安地喷着鼻息。

她被几乎是架上了马车后座。宋云轩在手下的小心搀扶下随即钻入车厢,紧挨着她坐了下来。车厢门被迅速关紧,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封闭的空间内,只剩下两个人。

没有旁人,唯有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气氛沉闷得如同暴雨将至前凝结的水汽。

方才在老大夫包扎时,宋云轩那只死攥着不放的手终于不得不松开片刻——他的伤手需要处理。而此刻,在封闭的马车里,没了紧急状况的干扰,那双被深深压制、翻涌着无数复杂情绪的眼眸,重新如炬火般灼烫地投射在她身上!他的目光像无形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表情,想要从中抽丝剥茧,剥出那平静表象下真正的心绪。

而林婉云的心境,却早已如同被风暴彻底摧垮的堤坝。

震惊过后,是冰寒彻骨的愤怒!像毒火一样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这愤怒的源头无比清晰——为他愚蠢透顶的以肉身挡利刃!为他到了此刻还要固执地用受伤的残手扣着她手腕宣示他那该死的皇家权威!为他带来的这一场颠覆她平静生活的血腥闹剧!为他此刻依旧毫不收敛、毫不遮掩的、如同打量所有物般的审视目光!

三年来辛苦筑起的平静心湖,被这突如其来的、裹挟着血腥和霸道的风暴,彻底碾得粉碎!

她猛地扭过头!不再看他苍白脸上那带着审视和执念的表情,也不去看他被宽袍虚掩、内里必然是触目惊心的伤处!目光死死钉在车厢壁上悬挂的一小块绣着繁复缠枝莲的锦缎布帘上,仿佛要将那精致的纹样烧穿!

整个车厢内,压抑的气流在凝滞翻滚。

唯有马车车轮滚过不甚平坦的青石路面,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嘎吱、嘎吱”声,像是碾过两人心中绷紧到极致、随时可能断裂的神经。伴随着这令人窒息节奏的,是宋云轩强自压抑却终究因失血虚弱而越发粗重混乱的呼吸声。

每一次粗喘,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在林婉云原本就濒临爆发的怒意之上!

沉默如同越收越紧的绞索,勒得人喘不过气。

“……”

终于,压抑得极低、沙哑到极致的男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那声音仿佛在粗糙的砂纸上反复磨砺过,干涩得如同秋风中最后的枯叶摩擦。带着失血过多后难以掩饰的虚弱和一丝无法言喻的干涩,打破了凝滞。

“手……”

他的声音极其低沉,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某种笨拙而无措的开场。

“什么?”林婉云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尚未平息的怒意硬邦邦地反问。她的视线依旧胶着在那幅缠枝莲纹锦帘上,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风景,全身都透着拒绝沟通的冰冷气息。

“你的手……”宋云轩的声音更低沉了,气息不稳,如同在竭力平复着什么。他那只没有受伤、此时正微微撑在坐垫上维持身体平衡的左手,指尖无意识地轻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在凭空描摹着什么。然后,他那低沉、仿佛被砂纸磨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紧绷,极其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刚才……被抓疼了没有?”

车厢内那滚动的粘滞空气,似乎因为这句话而骤然凝固了一下!连车夫挥鞭的轻叱和马蹄踏石的声响都瞬间模糊远去。

林婉云如遭雷击!

她猛地转过头!

动作之大,带动了整个车厢内沉闷的空气!那双死死钉在锦帘上的眼睛,终于第一次,不再躲避,不再遮掩,带着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愕与不可置信,狠狠地撞上宋云轩的目光!

她看到的,并非高高在上的帝王审视,也不是那夜冰冷枯坐的漠然,更不是他在城楼上那遥远而模糊的冰冷轮廓。

那是一双因失血而更显深邃、内里翻涌着几乎能将人灼伤的复杂情愫的眼睛。赤红的血丝是疲惫与痛楚留下的印记,而那深不见底的墨色瞳仁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她的面容,翻腾着一种……一种浓烈得化不开的、笨拙到近乎卑微的关切?歉意?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理清的、被逼到角落的赤诚?

他看着她,像是在等待某种审判。那苍白的脸上,除了痛楚的痕迹,竟然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帝王的算计或威严,只剩下一片被强撑的意志下无法掩藏的……疲惫无措。他刚刚问出那句关于她手是否被攥疼的话语,听起来甚至带着一种不符合他身份的……愚蠢?好像那是此刻他唯一还能抓住的、还能关心的话题。

三年来,她见过他无数种模样。

初婚夜的冰冷枯坐,签下那纸屈辱契约时的屈辱与隐忍怒火,朝堂上不动声色的裁决,登基时象征权力的俯视众生……甚至包括刚才在竹楼里,他扑过来挡那碎瓷片、以及之后死死攥着她手腕时的蛮横与执念……

但眼前这种神情……

这种毫不设防的、如同野兽袒露了柔软腹部的……脆弱与笨拙?

从未!从未!

一种极其陌生、极其强大的冲击力,如同决堤的冰水混合着岩浆,猛地灌入她因愤怒和震惊而绷紧的胸口!撞击得她心脏剧缩!

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了解他的野心,他的伪装,他的自私,他的算计,他那被扭曲的、如同雏鸟依恋母鸟般投射到张明月身上的病态情感。

可现在……

他这算是什么?!为了确认她的手有没有被他抓疼?!在她目睹了他那只被切得血肉模糊的手掌之后?!

荒谬!

可笑!

难以理解!

那巨大的愤怒和震惊如同两头失控的蛮牛在她身体里疯狂角斗,撕扯得她几乎窒息!一股浓烈的、带着腥锈气的酸涩和更深的烦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让她几乎控制不住!

“没有!”林婉云几乎是抢答般地、用一种刻意拔高到尖锐生硬的语调低吼出来!那声音带着清晰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几乎是吼的。她猛地再次扭过头,将视线狠狠钉回那幅该死的锦帘上,再不看他一眼!

只是这一次,那垂在身侧攥紧的拳头,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掌心柔软的皮肉之中!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形的血色痕迹。

马车,依旧在沉闷地前行。

车轮碾过青石路,一声声碾过,碾过她心中那堵坚固了三年,此刻却不知为何被撞出一道微小裂缝的冰墙。

清源客栈包下的小院果然僻静。陈设虽简单,却也干净齐整。炭火在角落里无声燃烧,室内暖烘烘的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那位大夫被妥善安置在院中另一间屋子歇息,只等伤者情况变化。宋云轩只留下那最得力的心腹首领,其余人等全部屏退。小小的正房内,除了木炭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响动,便只剩下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宋云轩斜倚在铺了厚实锦被的暖榻靠背上。失血带来的寒意让他即便在暖室里也微微发着颤,先前强撑的那股狠劲早已泄去。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有些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