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这怎么回事儿？”李自成勒住马，眉头微蹙，这让他刚刚有些松懈的心神重新紧绷起来。“京城重地，火患非同小可，是否需要我军协助扑救？”
王德化心下凛然，这一路行来，他已瞥见好几处高门大宅浓烟冲天，皆是那些死忠前朝的臣子在举家自焚，以全名节。他忙躬身，谨慎地选择措辞：“回陛下，”他悄然换上了更尊贵的称呼，“此乃一些前朝旧臣，感念旧恩，又不明陛下之仁德，故而选择了迂腐之路，在家中……了断残生。五城兵马司已在竭力扑救。若陛下天兵能施以援手，自是京师百姓之福，也能彰显新朝之仁政。”
“自焚？玩得这么绝？”李自成一愣，现在满心想的除了改朝换代，粮饷的事情，压根还没想到“建文旧事”，转头向刘宗敏，语气沉稳地吩咐道：“刘将军，即刻派一队得力人手，协助城中救火，首要确保府库与民居安全，勿使火势蔓延，殃及无辜。”他特意提高了声量，让周遭的百姓都能听见。“至于这些自焚的臣工……虽是愚忠，但其气节倒也令人扼腕。传令下去，对其家眷务必以礼相待，不可侵扰。?我大顺既承天命，便要有包容四海的气度，岂能效仿前朝苛酷，寒了天下士人之心？”
这番话既安排了实务，又顺势收买人心，听得一旁的牛金星暗暗点头，咱们大王，越来越有帝王之气了。
刘宗敏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而是抱拳领命，转头便带着本部人马消失在街巷中。
李自成抬头看着道路两侧前来迎闯的百姓，还有好些门口摆了香案，上面还写着：大顺永昌皇帝万岁，万万岁。好些人脑门或者帽子上都贴着顺民两字。见他骑马过来了，一边挥舞双手，一边大喊：“迎闯王，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李自成深刻的感受到了京师百姓的热情，不住的给一旁的牛金星笑道：“人心可用！人心可用啊！咱老子进西安城，也没见那些人笑得这么开心。这大明朝啊，果然气数已尽。”
一旁的牛金星则适时的颂扬道：“朱明无道，而大王仁德，生民盼我大顺，如久旱逢甘霖啊！”
恰在这时，人群里有大聪明喊了个不一样的：“十八子，主神器！”
“十八子，主神器！”其余百姓也跟着高呼起来。
“十八子，主神器！”见着李自成挥手致意。这声浪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李自成笑容更盛，展现出慷慨之态：“好！既是民心所向！丞相，传令，凡今日在此迎驾之百姓，每人赏银一两！?与民同乐！”
“万岁！陛下万岁！万万岁！”实实在在的赏赐让气氛达到了高潮，人群欢声雷动。只是在那一片热烈的笑容之下，似乎总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照不宣的诡异，仿佛京城百姓共享着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后来，这复杂的表情被称为?“对闯王的笑”而载入史册。
史载：永昌元年三月十九日下午，大顺皇帝李自成在王德化陪同下，肃穆巡视紫禁城，并深切抚慰袁贵妃、长平公主，及前朝宫人，尽显新主仁德与气度。
史载：是日晚，陛下亲临寿皇殿火场，神色悲悯，下令收敛崇祯帝与太监王承恩遗骸，妥善安葬，指派军师李岩主持先皇治丧事宜，天下称颂其仁。
而现实情况则是：
寿皇殿废墟前，余烟刺鼻。
李自成拎着王德化衣领子吼道：“你说这就是崇祯和王承恩？”
王德化后悔了，自己一大早吃错什么药了，要跑去献殷勤。找来清理火场的太监也他娘的太不用心了，瓦砾堆上你一脚我一脚，好不容易看见的骸骨弄的到处都是，现在谁能证明这就是崇祯和王承恩？想找个人来作证，可寿皇宫的太监此刻早就跑得不知道哪里去了。关键的问题是，他老朱家有前科的，是个人都会想到建文旧事好吧。
正准备说话，却见一个太监一不小心，把不知道是崇祯还是王承恩的骷髅头给踩碎了。
“大王——”王德化嘴里发苦，眼皮直抽抽，没办法了，只好来个坚持到底，不然还能怎么办呢？“确实是崇祯皇上和王承恩，老奴亲眼所见。”
只可惜李自成也不是傻子，那寿皇宫的大门还是他让手下的闯军给撞开的。你说你亲眼所见？李自成恼羞成怒，提着王德化的脖领子正正反反就来了八个脆的。接着一脚把王德化踢出老远。
他娘的，崇祯都养的都是帮什么玩意儿，活该他亡国！
转头又瞥了一眼那彻底粉碎的骷髅头，恍然间，竟与满城百姓的笑容叠加在了一起，一股邪火腾地窜上心头。
“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崇祯翻出来。”
李自成对旁边的刘宗敏吼道。
“跑了……朱由检这杂碎，竟然敢跑！仿那建文旧事，金蝉脱壳！咱老子千算万算，一路打进北京，原以为已是瓮中捉鳖，竟还是让他耍了这一手！！”
“若他果真潜逃出去，南渡长江，以皇帝之名号令江南……天下瞬间便有了两个主心骨。那些还在观望的明廷旧臣，那些据守江淮的兵马，立刻就有了主心骨！咱这到手的北京城，顷刻间就成了风暴中心，而非定鼎天下的基石。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
刘宗敏看着那一堆冒着青烟的瓦砾不乐意了，这不是折腾二傻子嘛，这几千里路一路打仗忙着赶过来，累也累死了，这才进城，传说中的八大胡同还没去见识过呢，就来挖地道，有这么使唤人的嘛。
再说这朝廷都让咱给干倒了，还怕他一个光杆皇帝，老子有的是手段：“大王，无需如此麻烦，他崇祯不是还有个后妃和女儿在咱手上嘛，咱就把这两个娘们儿带到城楼上，他崇祯三天不出来，咱们就叫手底下的弟兄——”刘宗敏说到这里流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住嘴！你他娘的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李自成再傻，也不至于玩儿这流氓的手段，转头向宋献策问道：“军师，有何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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