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张琦和王孙蕙对望一眼,两人没想到李岩要问的是这个,一种诡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你大顺闲的没事做吗?几十万人两个月狂奔几千里,就是为了给一个可能还活着的人办丧事?
李岩也觉得尴尬,布鞋里的脚趾都快抠出一套四合院了。他力主办礼,是出于政治算计,之前口嗨觉得很容易,真正执行起来,让他产生一种强烈的荒诞感。
他,一个造反派的领袖,正在绞尽脑汁地为被他推翻的、而且可能还没死的皇帝争取身后哀荣,?这简直是对“造反”这两个字最大的讽刺。
见两人这个半天,也没个下文,只好继续问道:“在下才疏学浅,不知此事可有成例?”
“成例?”两个老学究一哆嗦,你个李秀才是真不读书啊,负隅顽抗,自焚而亡的亡国之君,不是没有,离得最近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商纣王,要不要参考这个成例,把崇祯的尸首吊起来,让你家闯王射上三箭?
不过两人也是人老成精,倒是从李岩的话里听出来很多内容。
崇祯实际上是死是活,李自成是不管了,至少有皇后、嫔妃殉节,大顺就是要告诉全天下,崇祯已经死了,再冒出来的,必然是假的。
李自成既然安排给其治丧,也是想借此收拢民心,巩固统治区的权威。那么丧事的规模,至少要有一定的影响。
新朝有所避讳,皇城内不让办,那什么奉先殿、太庙之类的也就不用想了,哪有新开的王朝就忙着办丧事的,所以……只有选个寺庙来办了。
“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还他妈有可能立不稳!”
张琦和赵玉森两个老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浑浊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同样古怪的情绪。他们像两个被推到台前表演提线木偶,线却缠在了一起。张琦下意识地抬手,虚虚地整理了一下根本不乱的领口,仿佛想遮掩某种并不存在的尴尬。?赵玉森则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干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他们精通所有丧礼规章,但从未想过,有一天这学问会用在一个“疑似死亡”的君主身上,而且是由新朝的叛臣主导。
一阵尴尬的沉默。最终王孙蕙忍不住开口了:“这个确无成例!”
他仿佛看见以后史书怎么写自己了:“明臣王孙蕙,于帝生死未卜之际,力主其丧,媚新主而忘旧恩,千古奇闻,谄谀之臣也!”?这名声算是臭大街了。
然而又能怎么办呢?来都来了,婊子也当了,管他娘的牌坊立不立得住。
“李先生,成例虽无,但事在人为。闯王仁德,顾及前朝体面,此乃彰显新朝气度之举,万千生民必将称颂,闯王开此先河。”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王孙蕙看了看张琦,后者也呼出一口气,接着道:“以往皇帝大行,停灵均在寿皇宫,如今寿皇宫已然焚毁,皇城之内如不能用,则须另寻庙宇祭祀,而京师之中,南面为衙署,并无寺院,东四牌楼有隆福寺,西四牌楼有广济寺,北边鼓楼有广化寺,此三座禅院均在闹市之中,常年香火不断。如若祭祀,此三处均可考虑。”
对嘛,咱们以工作的态度瞎糊弄,这不就不尴尬了,李岩也从那诡异的状态中回复了过来,又提了个新的要求:“二位久在京师,有所不知。自闯军起事以来,但凡加入闯军者,十之八九均为朝廷三饷所迫,以至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辈,就算易子而食的也不在少数,加之兵卒与朝廷年年征战,父子兄弟亡于战阵,更视崇祯帝为仇寇。这要办在闹市,只怕不消三日,先帝怕连骨灰都得让那帮丘八给扬了。还请两位先生选个僻静之地为好。”
原来是要僻静的,王孙蕙灵机一动,一下想到了个地方:“这僻静之地嘛,老夫倒是知道一个,城北的千佛寺,近年来专注于白事,倒是个好去处。”
他这么一说,秦开也想起来了,赞同道:“不错,千佛寺在大石桥胡同里面,只因是新立的山门,较之其他庙宇少了积淀,是以香火不旺,后来主持专注于白事,倒也相合。在下正好家住附近,李先生如有意,不如一道前往,一看便知。”
“如此甚好!几位大人若得空,陪在下一行可好?”李岩邀请道。
几个无锡老乡一听自是欣然同意,几人谈话间便朝城北走去。一路上张琦和王孙蕙给李岩介绍明朝帝王下葬的程序,什么叫梓宫,哪个叫棺椁,灵堂怎么布置,陪葬又要放什么东西,成服分几等,各是什么样式,要穿多久,大敛怎么搞,礼部如何上谥号尊号,朝阙哭临怎么弄,此后国丧期间,一天又要哭几次,一次又要哭几声。事毕之后,如何建皇陵,皇陵建好之后怎么发引,怎么请灵驾,一路过哪些门,进了皇陵怎么埋,埋了以后如又何请神位回宫,等等等等……
这还只是按成例,如崇祯这般亡国之君,却又自焚而亡,甚至连捧哭丧棒的孝子贤孙都还没抓到的人来说,还来搞这一套的,史书罕见。
后来李岩又隐晦的表达了李自成既要风光又要省钱的治丧理念,无疑大大的增加了操作难度,两人又无成例可考,就连张、王二人也难以统一思想,一时之间也无法拿出个合理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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