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日子,竟是赵兰婷两辈子以来,过得最舒心的一段光景。
这里没有老板的催命连环call。
没有同事的阴阳怪气。
更没有那还不完的房贷和填不满的KPI。
她每日睡到自然醒,醒了就带着春桃和石头在府里四处溜达。
去厨房瞧瞧新菜色的推广进度,或者去药房看看陈骁那家伙的伤口恢复得如何。
日子过得堪比退休老干部。
将军府的下人们,如今看她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从最初的恐惧,演变成了掺杂着敬畏与狂热的崇拜。
夫人虽然疯,但她是真给府里办实事啊!
月钱足额发,顿顿有肉吃,谁敢欺负将军府的人,夫人第一个冲上去撕了对方。
这样的主子,上哪儿找去?
就连陈骁,那个起初对她满心警惕的铁血将军,最近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
他不再称呼她为“那个女人”。
偶尔会从嘴里蹦出“夫人”二字。
赵兰婷很享受这种感觉。
她像是在经营自己的安全屋,把一个破败的烂摊子,一点点打理,烙上自己的印记。
这里的人,这里的物,让她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有了一丝归属感。
然而,老天爷,或者说她脑子里的那个怨气宝宝系统,显然见不得她这么安逸。
这日午后,她正瘫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眯着眼晒太阳,嘴里还叼着一根春桃刚削好的甜脆水萝卜,嘎吱作响。
就在她舒服得快要睡着时,那熟悉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叮!检测到宿主怨气值低于安全阈值,过度安逸情绪不利于主线任务推进。现发布紧急支线任务:寻回遗物。】
赵兰婷一个激灵,嘴里的萝卜都忘了嚼。
【任务描述:返回安远侯府,寻回一件其母遗留的嫁妆。该物品对宿主灵魂稳固有重要作用,且与后续主线任务关键线索相关。】
【任务时限:72小时。】
【失败惩罚:万蚁噬心。】
“操……”
赵兰婷低低地骂了一句,把嘴里的萝卜渣狠狠吐在地上。
这破系统,真是半点清闲都不让她有。
可系统的惩罚她可是尝过的,她还以为系统迟迟不发任务是忘记了。
她刚才还懒洋洋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惬意荡然无存。
春桃见状,凑了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小姐,怎么了?是这萝卜不合胃口吗?”
赵兰婷坐起身,将手里的半截萝卜捏得粉碎,清甜的汁水顺着指缝滴落。
“春桃,去,跟府里上下说一声。”
“说什么?”
“就说,将军夫人、安远侯府嫡长女赵兰婷,三日后,要回门省亲。”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赵兰婷,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孤女了。
她是带着将军府的威势,回去的。
消息很快传遍了将军府。
正在书房处理军务的陈骁听到林副将的禀报,握着笔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他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
“她可说了为何突然要回门?”
林副将摇头:“夫人只说要回门,别的什么都没说。不过……属下看夫人的脸色,不太好。”
陈骁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了解赵兰婷,那个女人从不做无用功,更不是会遵循什么回门规矩的人。
她这么高调地宣布回去,必然有事。
而安远侯府是什么地方,他比谁都清楚。
“备一份厚礼。”陈骁的声音沉了下来,“另外,点一队亲兵,在侯府外随时待命。”
他顿了顿,补充道:“夫人若有任何差遣,不必请示,立刻照办。”
“是!”
林副将领命而去。
陈骁放下笔,走到窗前,视线投向赵兰婷院子的方向。
那个女人,总是在他以为她已经足够惊世骇俗的时候,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他不知道她这次回去要面对什么。
但他知道,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去。
……
安远侯府。
当赵兰婷要回门的消息传回来时,柳氏和赵月柔正在房中享用着精致的燕窝。
“噗嗤——”
赵月柔一口燕窝差点喷出来,笑得浑身发颤。
“娘,你听见没?那疯子居然还敢回来!她以为嫁进将军府,翅膀就硬了?陈骁都快死了,一个冲喜的寡妇,她有什么脸面回来?”
柳氏用银匙慢条斯理地搅着碗里的燕窝,嘴角勾起,那弧度像是雪地里爬出的毒蝎。
“回来好啊。”
“她不回来,京城里的人怎么能亲眼看看,她这个所谓的将军夫人,在我们侯府,是个什么货色。”
自从上次派去教规矩的李妈妈受到那种待遇,柳氏就憋了一肚子的火。
她正愁没机会收拾赵兰婷,没想到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娘,你有什么好主意了?”赵月柔兴奋地凑过去。
“对付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打她骂她,都落了下乘。”
柳氏放下银匙,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
“咱们要用礼和孝这两座大山,把她活活压死。”
“我要让她跪在侯府门前,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她是怎么给我们安远侯府丢人现眼的!”
母女二人相视而笑。
三日后。
将军府的马车,在一队亲兵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停在了安远侯府门前。
赵兰婷今日穿了一身绯色长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大朵的牡丹,华贵而张扬。
她没有戴任何繁复的首饰,只在发间斜插了一支赤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轻晃,映得她那张本就苍白美丽的脸,更添了几分凌厉的艳色。
她由春桃扶着下了马车。
抬头,看了一眼那块刻着“安远侯府”四个大字的牌匾。
侯府的大门紧闭着,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
春桃有些急了:“小姐,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哪有让回门的姑奶奶在门口干等的道理!”
赵兰婷却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果然,一刻钟,两刻钟……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日头升到头顶,晒得人皮肤发烫。
紧闭的侯府大门终于“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但走出来的,不是侯爷,也不是柳氏。
而是十几个膀大腰圆、面无表情的婆子。
她们在门口一字排开,为首的正是柳氏的心腹张妈妈。
张妈妈脸上堆着笑,可那笑意半分都到不了眼底,只在嘴角僵硬地扯着。
她对着赵兰婷行了个礼:“少夫人安好。夫人说了,您离家日久,又嫁作人妇,怕是忘了侯府的规矩。特命老奴们在您进门前,为您重温一下《女诫》,免得您进了门,言行失据,冲撞了侯爷和各位长辈。”
话音刚落,那十几个婆子便齐刷刷地从怀里掏出书册。
她们用一种抑扬顿挫、仿佛奔丧般的调子,当众朗诵起来。
“卑弱第一,夫妇第二,敬慎第三……”
那声音汇成一股无形的声浪,充满了说教与压迫,引得周围路过的百姓都停下脚步,对着赵兰婷指指点点。
“哎哟,这不是那个嫁去冲喜的赵家大小姐吗?”
“怎么回事?回门还要在门口听《女诫》?这可真是天大的羞辱啊!”
“看来这将军夫人的名头,在娘家也不好使啊……”
春桃气得脸都涨红了,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撕了那些婆子的嘴。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赵兰婷,却像是完全没听见那些羞辱和议论。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甚至连一丝怒意都没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羞愤难当,或者暴怒发作时,赵兰婷忽然动了。
她缓缓抬起手。
施施然地从自己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了一把……瓜子。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她捏起一粒瓜子,用门牙轻轻一嗑。
“咔嚓。”
一声清脆,在压抑的诵读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她将瓜子仁送进嘴里,瓜子壳随手一吐,姿态娴熟又散漫。
她就这么站在侯府门前,顶着烈日,听着羞辱,悠闲地嗑起了瓜子。
终于,一本书念完了。
赵兰婷也正好嗑完了最后一把瓜子。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满意地打了个嗝。
然后,她在一众呆若木鸡的目光中,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铜板,挨个走到那些婆子面前,一人手里塞了一个。
“赏你们的。”她笑吟吟地开口,那笑容却不达眼底,带着刺骨的寒意,“说书辛苦了,讲得不错,下次别讲了。”
“噗——”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周围的百姓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躲在门后偷看的柳氏,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死死地攥着手里的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疯子!这个贱人跟她娘一样!真是个疯子!”她咬牙切齿地低吼。
强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柳氏整理了一下衣衫,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端庄贤淑的假笑,款款地从门后走了出来。
“哎呀,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我出来迎接。”她亲热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赵兰婷懒得跟她演戏,只是挑了挑眉。
柳氏也不在意她的冷淡,阴恻恻地一笑,话锋一转:“既然你还记得回门,想必也还记得祖宗。祠堂那边已经备好了香火,你离家前,也该去给你母亲和你祖父的牌位上柱香,让他们看看你现在的好样子!”
祠堂,那可是安远侯府的禁地,是整个家族权力的象征。在那里,家法大于国法,孝道压倒一切。
她早已在那里,为赵兰婷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来人,”柳氏高声道,“带少夫人去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