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兰婷立在那堆金银财帛前,目光缓缓刮过院中每一个垂首瑟缩的身影。
陈妈妈瘫在地上,连一丝呜咽都挤不出来。
“从今天起,将军府,我当家。”
赵兰婷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却异常清晰,扎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第一条规矩:我的人,我护着;我的钱,我管着。谁敢再伸手,我就剁了谁的爪子,清空谁的家当!”
她的视线,钉在了一个缩在人群后,正与人交头接耳的丫鬟身上。
“第二条规矩:谁敢在背后嚼舌根,我就撕了谁的嘴!”
那丫鬟是陈妈妈的远房侄女,平日里狐假虎威,嘴最碎。见靠山倒了,她心中不平,仗着人多,低声啐了一句:“横什么,一个快守寡的疯子……”
声音不大。
但在针落可闻的死寂中,却格外刺耳。
赵兰婷笑了。
那笑意未达眼底,嘴角勾起的弧度,冰冷又残忍。
下一瞬,她动了。
众人只觉眼前残影一晃,她已如鬼魅般,立在了那丫鬟面前。
“你方才,说什么?”
丫鬟的腿肚子瞬间转筋,脸无人色,嘴唇抖得筛糠一般。
没有给她重复的机会。她反手从旁边一个婆子腰间扯下那块脏污的抹布,在那丫鬟爆发的惊恐尖叫中,快、准、狠地塞满了她的嘴!
“呜呜呜!”
“跪下。”
丫鬟双腿僵直,不肯动弹。
赵兰婷抬脚,精准地踹在她的腿弯。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噗通闷响,丫鬟发出一声被堵在喉咙里的惨嚎,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就在这跪着,跪到天黑。”赵兰婷拍了拍手,姿态优雅,像在掸去什么不存在的灰尘,“谁敢给她递一口水,扒一层皮。”
杀鸡儆猴。
这只鸡,杀得血肉淋漓,杀得满院噤声。
庭院里,再无一丝杂音,连呼吸都成了罪过。
赵兰婷转身,对那几个早已吓破了胆的家丁命令道:“按册子清点入库。米面送去厨房,午膳,四菜一汤。另外,把陈妈妈私库里那包最好的桂花糕,拿来。”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向院中石凳坐下。
片刻,一个家丁抖着手,捧来油纸包好的桂花糕。
赵兰婷接过,挥手让他滚。
她旁若无人地解开纸包,拈起一块,送入口中。
极致的香甜软糯在舌尖化开,那股甜意,蛮横地压下了她五脏六腑因饥饿和伤痛而翻腾的暴戾。
【能量补充。精神阈值稳定。】
脑海中,响起一道没有感情的机械音。
赵兰婷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问:“稳定了,又能如何?”
【才能完成下一个任务。】
赵兰婷不再追问。
她就那么坐着,怀里抱着那包点心,一口,又一口,吃得专注而平静。
阳光穿过枝叶缝隙,在她身上投下破碎的光斑。
她微微眯起眼,苍白的侧脸在光影下,美得惊心动魄,也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疯魔的阎王,与贪食的病美人。
这副诡谲的画面,与不远处跪地抽搐的丫鬟、满院战兢的下人,构成了一幅让所有人灵魂颤栗的图景。
将军府的下人们,对这位新主母,第一次产生了源于骨髓的敬畏。
廊柱后,石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叫出声来。他吞了口唾沫,连滚带爬地向主卧跑去。
床上,陈骁的气息平稳了些许。他听着石头的汇报,从立规矩,到杀鸡儆猴,再到此刻坐在院里吃着战利品。
他长久地沉默着。
府里盘根错节的事,连他全盛之时都感到棘手。
未曾想,竟被这个女人用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方式,直接掀了桌子。
这哪里是冲喜。
这分明是请来了一尊,索命的活阎王。
可不知为何,听着外面那个“疯女人”的雷霆手段,他竟觉得,这死气沉沉的将军府,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些。
……
同一时间,九王府。
书房内,龙涎香的青烟袅袅升起。
九王爷萧彻,一身玄色暗纹锦袍,半倚在白虎皮大椅上,听着暗卫的例行禀报。
那些京中各府的虚伪应酬、后宅琐事,让他昏昏欲睡,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透出深入骨髓的烦腻。
直到暗卫汇报完所有正事,声线出现了一丝不该有的起伏。
“王爷,还有一桩……趣闻。”
萧彻眼皮未抬,只从鼻腔里溢出一个字:“讲。”
“关于您之前让我调查的赵兰婷。她........”
萧彻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
“喜堂之上,无新郎,只一牌位。赵氏……当众泼了牌位,踹了供桌。”
说到这里,暗卫的声音都有些发紧。
萧彻终于睁眼。
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暗卫见状,胆气顿生,语速都快了几分:“之后,赵氏宣称此非冲喜,乃冥婚!她赵兰婷,是来给陈骁送终的!”
“噗。”
一声极轻的笑,从萧彻唇边迸出。
暗卫头皮一炸,瞬间噤声。
“继续。”萧彻的语气里,染上了几分真实的兴致。
“是……她强闯新房,折了陈骁堂弟的手腕,又给陈骁将军灌了冷药……”
暗卫将后续事件飞快说完,最后总结道,“此刻,这位新夫人正在院子里,吃着从管事妈妈私库里抄来的桂花糕。”
汇报结束,书房内一片死寂。
许久。
萧彻的唇角,牵起一个真实的、玩味的弧度。那笑容让他整张疏离冷漠的脸,瞬间生动得有些陌生。
“送终?冥婚?”
他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像找到了一个蒙尘许久却光彩夺目的玩具。
“这赵家嫡女,是真疯,还是装疯?”
在这个人人戴着面具,被礼教捆缚得密不透风的虚伪世界里,赵兰婷她......
有趣。
当真有趣。
“继续盯着。”萧彻下令,“将军府,尤其是这位新夫人,一根头发丝的动静,我都要知道。”
“是。”暗卫领命退下。
萧彻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出一个姓氏。
他对这位新夫人的兴趣,远不止一场热闹。
赵兰婷的样貌,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位的赵丞相,那场双赵之间的大婚。
那位是他那位早逝的皇兄身边,风骨最硬、也死得最惨的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