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了陈妈妈的家,又当众立下血淋淋的规矩后,将军府迎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下人们走路都用脚尖,说话不敢带出半点声响。
见了赵兰婷,更是隔着八丈远就贴墙跪下,头恨不得埋进地砖缝里。
赵兰婷对这种效果很满意。
她要的不是爱戴,是敬畏。
是那种能让她安安稳稳吃完一包桂花糕,而不用担心背后有人递刀子的绝对权威。
但府里的空气清新了,她的眉头却锁得更紧。
抄家得来的银子,填上了一个窟窿,却也照见了身后更巨大的深渊。
她让石头将府里的总账和各房流水都搬了过来。
才翻了几页,一股火气就直冲天灵盖。
账目乱得像一堆腐烂的草,每一根都散发着贪婪的臭味。
开销巨大。
采买单上,一块擦桌布记的是苏杭锦缎的价。
府库里,给陈骁吊命的汤药,账上开的是千年人参、极品灵芝。
可她那晚在新房里闻到的药味,分明就是些发了霉的药渣子。
那气味,连城外药铺打折处理的货色都比不上。
另一边,府里下人的月钱,却被以各种名目克扣了近七成。
许多人甚至一年到头,都拿不到一个铜板。
好家伙。
这帮蛀虫是真的在挖空将军府的根,盼着陈骁早死早超生。
她这个名义上的资产,眼看就要被这帮人掏空折旧,最后清盘报废了。
就在她怒火攻心,盘算着下一个该杀哪只鸡儆猴时,脑海里那道熟悉的机械音姗姗来迟。
【检测到宿主自主行为:清查内账,锁定贪腐源头。】
【支线任务“肃清内鬼”已激活。】
【任务奖励:开启随身医疗急救箱以及相应知识。】
赵兰婷的怒气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医疗急救箱?急救知识?
在这个发个烧都能要人命的时代,这玩意儿简直是第二条命。
干了!
她眼中迸发出惊人的亮光,像是看到了堆积如山的KPI和丰厚的年终奖。
“石头!”
“夫……夫人在!”石头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生怕慢了半步。
“去,把库房里所有的账本,一页不落,全都给我搬到书房来!”
当晚,将军府的书房灯火通明。
一人多高的账本堆在地上,散发着陈腐的霉味。
赵兰婷坐在书桌后,手里捏着一块桂花糕补充糖分,眼前则铺开了几本关键的账册。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些流水账是天书。
但对一个经历过无数次数据透视表做到眼花的现代社畜来说,这简直就是送分题。
数字不会说谎,只会留下痕迹。
她甚至不需要一笔一笔去核对,只用最简单的方法,盯着大额支出的流向,再反查采买单和入库单的签押。
很快,一个名字出现的频率高得扎眼。
府内所有的大宗采买,所有异常的开销,所有与实际用度对不上的账目,最后的签押处,都稳稳地落着同一个名字——
刘伯。
将军府的大管家,那个在喜堂上逼她拜牌位的老东西。
赵兰婷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她从一堆账本里抽出几本数字最夸张的,用朱笔在上面勾画出一条条清晰的贪腐链条,做成了一本一目了然的罪证录。
然后,她吹熄了蜡烛。
是时候,去见见她那位“死鬼”丈夫了。
……
卧房内,陈骁正靠在床上,听着石头低声汇报府里的动静。
当听到赵兰婷深夜命人搬空了账房,一个人在书房里埋头苦算时,他那双沉寂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波澜。
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陈骁和石头同时被这声巨响惊得一震,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赵兰婷一身素衣,头发只用一根带子松垮垮地束着,手里拿着几本册子,逆着月光走了进来。
她脸上带着熬夜后的苍白,眼神却亮得骇人。
她径直走到床边,根本没看床榻上那个名义上的夫君,直接将手里的账本丢在了他盖着被子的腿上。
力道之大,让陈骁的伤腿都为之一颤。
“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语气却像在命令。
“你的好管家,都快把你的将军府搬空了。”
“你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在乎。”
陈骁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没有理会赵兰婷的无礼,而是拿起了腿上的账本。
只翻了两页,他握着账本的手指,便因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
账本上被朱笔圈出的地方,每一笔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刺入他的眼球。
药材以次充好的差价。
甚至……连他麾下阵亡将士的抚恤金,都有被挪用的痕迹。
那一瞬间,卧房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一股无声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气,从陈骁残病的身体里弥漫开来。
这些事,他身在军中时有所耳闻,但一来分身乏术,二来刘伯是跟着他父亲的老人,他只当是些无伤大雅的揩油。
却没想到,竟已到了如此明目张胆、挖他根基的地步!
他缓缓合上账本,抬起眼,重新审视面前的赵兰婷。
这个女人,用最恶劣的态度,说着最难听的话。
可她的眼里,没有幸灾乐祸,没有邀功请赏。
只有一种纯粹的、冷冰冰的……像是在看一个不争气的合作伙伴的烦躁。
他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在为他出头。
她是在清理自己的地盘。
而这份不含任何感情的纯粹目的,反而比任何效忠都来得可靠。
他沉默了片刻,那股骇人的杀气悄然敛去。
“府里的事,夫人做主。”
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旁边的石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将军这是……把整个将军府都交到这个疯……这位夫人的手上了?
赵兰婷却像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行。”
她丢下一个字,转身就走,干脆利落得仿佛刚才只是来下达一个通知。
走到门口,她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
“对了,你那碗黑乎乎的药,也别喝了。”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想死得快,不如直接抹脖子,那个效果好。”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
房内,只剩下陈骁和石头面面相觑。
许久,陈骁才对早已石化的石头下令:
“去,把林副将叫来。”
赵兰婷走后,陈骁立刻召见了亲信林副将。
他将那本被赵兰婷批注过的账册递了过去,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让林副将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按着夫人查出的方向,去给我把刘伯这些年所有贪腐的铁证,一桩桩,一件件,全都钉死了。”
“我要人赃并获。”
林副将看着账册上的血色朱批,满脸震惊,随即重重抱拳:“是!将军!”
看着副将离去的背影,陈骁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他与那个女人,没有一句商量,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流。
却在这一刻,形成了第一次默契的合作。
她负责在明面上掀桌子,闹得天翻地覆,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而他,则在暗地里,为她递上最锋利的那把刀。
赵兰婷走出主卧,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风,胸中的郁气才稍稍散去。
扳倒刘伯,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钱。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所有的威风,都建立在“疯”这个字上。
可疯劲儿总有过去的时候,下人们的畏惧也总有麻木的一天。
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座空有架子的将军府,从人事到财政,彻底清洗一遍。
换上自己的心腹,建立自己的秩序。
把它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固若金汤的……安全屋。
也不知道系统能不能帮她回到原来的世界,每次问它都不吭声。
现在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吃人的世界里,安身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