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阅卷室。
三位大学士带领几十位学士,在紧张严肃的氛围中,有条不紊地评判考卷。
比起县衙大堂,这里的气氛更加庄严隆重。
在大武朝,中举意味着初步获得入仕资格,跟后世考公上岸差不多。
所以,中举的难度,远远高于成为秀才,至于童生那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乡试无论是规格,还是阅卷的严谨度,都比县试高很多。
大头兵出身的兵部右侍郎于华,性格在三位大学士中最急躁。
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在阅卷室来回渡步,喘息声也是越来越重。
“这都一上午了,难道连一首合格的诗词赋都没有出现?”
自从女帝御笔亲书,写下题目之后,他就担心这一次的乡试难度要远高于以往。
身为这一次乡试的负责人之一,如果乡试成绩太难看,他是需要背负罪责的。
几十名学士皱眉继续翻阅试卷,与前几次一样,没一个人回答他的问话,大气都不敢出。
“老郑啊,看来这次咱们三人,都难逃罪责了。”于华苦笑道。
郑士奇倒是看得比较开,面无表情道:“放心吧,陛下是明君,不会苛责咱们的。”
“不过,如果这届乡试成绩太难看,我们恐怕要被不少同僚耻笑了。”
话音刚落,突然一位学士站起身,一脸惊喜地叫道:“大人,终于发现一首还不错的诗了。”
于华立刻奔上前,一把夺过试卷,看了一眼后,顿时眉开眼笑。
“哈哈,好,好诗,我敢断定,这首诗应该就是本次乡试第一名!”
李辅国满心好奇,却等来他在这废话,皱眉催促:“你倒是念啊!”
“哈哈,急了,他急了!”于华大笑一阵,而后收敛笑容,正色起来。
“烽火行。”
“烽火照边城,铁衣凝夜霜。
弓刀争日月,鼓角动穹苍。
血染黄沙暗,魂归大漠长。
谁怜征戍苦,白骨葬斜阳。”
念完之后,他看向郑士奇二人,一脸兴奋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点铁血沙场的味道?”
李辅国点点头:“不错,此诗水准之高,要超过上届解元。”
“我的评判是:甲上!”
“如果他的策论,也能获得甲等,哪怕只是甲下,此子也是当之无愧的双甲解元。”
说完,两人一同看向郑士奇。
郑士奇此刻却眉头紧皱,一脸思索状:“你们二人不觉得,这首诗虽然不错,可并无明确表达出爱国之情吗?”
两人一愣,李辅国点头道:“确实,此诗只写沙场,的确少了爱国之情。”
于华反驳道:“能把沙场描写的如此细致传神,心中不爱国的人如何能写出?”
“老郑你也太苛刻了。”
“我认为此诗当之无愧的甲上!”
郑士奇道:“你别忘了,按陛下之意,是以自身所处环境,写一首爱国诗词。”
“此诗虽然水准很高,可却没有点明作者自身所处环境,一味描写沙场残酷,非但不是爱国,反而向世人传递出一种悲凉情绪。”
“我的评判是:过于浮夸,最多给个乙上。”
于华寒着脸道:“既然意见不统一,那就举手表决。”
“我给甲上,赞同的举手。”
于华率先举起手,然后看向李辅国。
李辅国想了想,跟着举起了手:“老郑,这次我赞同老于的观点,想要同时满足陛下的要求,着实有些苛刻了,我觉得根本无人能写出那样的诗词。”
“所以,这首诗我愿意给甲上。”
于华得意地大笑:“哈哈,老郑,少数服从多数,这首诗就是本届乡试第一!”
郑士奇有些无奈道:“好吧,既如此,老夫也无话可说。”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我去看看。”刚刚得胜的于华心情不错,主动揽下开门的活。
外面是一名身穿学士服的学士,手里捧着一张试卷,躬身行礼道:“大人,这是朝阳县令命人送来的案首试卷,请三位大学士过目。”
于华皱眉道:“区区一个案首试卷,送这里干嘛?”
按大武律,县试考卷当地县令可以全权处理,无须呈送国子监。
那学士道:“送试卷的人说,他们县令大人要给三位大学士一个惊喜。”
“呵,区区县试,能出什么精彩诗词?这县令还真敢大言不惭!”
“试卷给我,你退下吧!”
于华一把夺过试卷,看都没看,关上门转身走回座位。
“何事?”郑士奇问道。
于华把试卷往书案上一丢,冷笑道:“县试第一的试卷,那县令想在我们面前炫耀一番。”
“可笑!简直倒反天罡!”李辅国怒喝一声。
“他一个县令,是看不起咱们三位文渊阁大学士的鉴赏水平吗?”
一向稳重的郑士奇,也是阴阳怪气地冷笑道:“可能是县试难得出了一首语句通顺的诗词,这位县令大人高兴坏了吧!”
“哈哈,论损人,还得是老郑你啊!”李辅国用手指点着一本正经的郑士奇笑道。
这时,于华脸色突然一变,猛地站起身。
刚才好奇之下,他顺手拿起试卷看了一眼。
“这、这……”
他的反应立刻引起郑士奇二人的注意。
李辅国皱眉冷笑道:“怎么?难不成还真是什么了不得的诗词?连你这位大学士都被吓住了!”
于华不作声,只是脸色跟吃了一只绿头苍蝇般难看,浑身不自在。
“你自己看吧!”于华直接把试卷甩给李辅国。
李辅国一翻白眼,一脸不服气地冷笑接过。
“呵,老夫就不信,一个县试能作出什么优秀诗词?”
然后,李辅国猛地瞪大眼睛,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
“好诗,好诗啊!”
“这当真是县试的试卷?”
郑士奇急忙起身从李辅国手中抢过试卷,看了之后,一脸惊艳道。
“《八月二十九日风雨大作》”
“身在孤村不自哀,
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
铁马冰河入梦来。”
“妙,妙啊!这才是真正的爱国诗啊!”
“而且,第一句就点明了自身环境,这才是陛下想要的诗文啊!”
“真想不到,今年本该最惨淡的县试,却出了这么一首上等佳作!”
“跟这首诗比起来,那首烽火行连及格线都达不到。”
郑士奇望着脸色难看的于华,一脸幸灾乐祸。
于华心里那叫一个憋屈,他也是识货之人,烽火行跟这首诗比起来……算了,根本没有可比性。
正如郑士奇所说,这首诗不只写得好,关键还写到了女帝的心坎上。
如果不是运气,那此人对女帝心思的把控,准确到令人震惊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