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清霄阁的飞檐上还凝着夜露,映着初升的朝阳,折射出碎金般的光。李修崖和沈清瑶并肩站在山门前,望着望月坪的方向——那里已恢复平静,仿佛昨夜的火光与坍塌都只是一场幻梦,唯有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焦糊味,提醒着他们发生过的一切。
沈清瑶的指尖还残留着玉佩的温润,那枚由两半拼接而成的莲花玉佩,此刻正被她小心地收在锦囊里。玉佩拼合的刹那,她仿佛听见了祖辈的叹息,那是跨越百年的约定,终于在她和李修崖手中有了归宿。“我爹他……”她声音微哑,想说些什么,却被喉头的哽咽堵住。
李修崖拍了拍她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他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比起心口的沉重,这点痛不值一提。沈敬之最后的笑容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个曾被他怀疑、甚至憎恨的男人,最终用生命践行了“守护”二字。“他用自己的方式偿还了。”李修崖低声道,“或许当年他有错,但此刻,他是清霄阁的阁主,是你的父亲。”
沈清瑶点点头,抹去眼角的泪:“藏经阁的卷宗还在,我要回去整理。爹说过,江湖的安宁,从来不是靠隐藏秘密,而是靠人心的清明。”她转向李修崖,“你呢?真的要去找李伯父?”
“嗯。”李修崖握紧手中的剑谱注解,那最后一页在火光中显现的字迹,仿佛是父亲的嘱托,“信里说‘勿信黑煞,其野心不止于血莲’,我总觉得爹还活着。黑煞虽死,但他背后的势力未必肃清,血莲坛的余孽也可能潜伏在江湖各处。我必须找到爹,弄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话音刚落,山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周镖师带着几个清霄阁弟子匆匆赶来,神色凝重:“沈姑娘,李公子,山下发现了十几个黑衣人的尸体,都是被一剑封喉,伤口处有淡淡的莲纹印记。”
“莲纹印记?”沈清瑶皱眉,“那是血莲坛影卫的标记,可黑煞不是已经……”
“未必是黑煞的人。”李修崖眼神一凛,“沈阁主说过,黑煞的野心不止于血莲,或许他只是棋子。这些人,更像是被灭口的。”他看向周镖师,“尸体在哪?带我去看看。”
尸体被安置在山腰的停灵阁,清一色的黑衣,面蒙黑布,脖颈处的伤口平整利落,确实是高手所为。李修崖俯身查看,忽然注意到其中一人的袖口绣着半朵银色莲花——那不是血莲坛的标记,更像是某个隐秘组织的暗记。“这个印记……”他沉吟片刻,忽然想起剑谱注解里夹着的一张残页,上面画着类似的图案,旁边注着三个字:“银莲堂”。
“银莲堂?”沈清瑶凑过来看,“我在秘卷里见过这个名字,说是百年前依附于血莲坛的分支,后来血莲坛衰落,便销声匿迹了。难道他们一直潜伏着?”
“很有可能。”李修崖站起身,“黑煞或许只是银莲堂推到台前的傀儡,真正的幕后之人,是银莲堂的堂主。他们杀了这些影卫,是为了灭口,防止黑煞的秘密泄露。”他看向周镖师,“最近江湖上有没有关于银莲堂的传闻?”
周镖师摇头:“从未听说。不过三个月前,江南的几处盐商接连遇袭,凶手都没留下痕迹,只有现场找到过一缕银色丝线,当时大家都以为是魔教余党所为……”
“银色丝线?”沈清瑶心头一动,“我爹书房里有本《江湖异闻录》,里面记载银莲堂擅用‘银丝蛊’,能杀人于无形,丝线便是蛊虫所化。”
李修崖眼神凝重:“看来银莲堂一直在暗中布局。他们不仅想要血莲大法,恐怕还想掌控江湖的经济脉络。盐商遇袭,只是开始。”他看向沈清瑶,“清霄阁的秘卷里,有没有关于银莲堂堂主的记载?”
“秘卷里只说堂主姓‘苏’,是个女子,其他的……”沈清瑶忽然顿住,“等等!我想起一件事,我娘的陪嫁里,有个紫檀木匣,里面放着一封没署名的信,信里提到过‘苏婉娘’这个名字,说她‘心狠手辣,善伪装,需慎防’。当时我以为是故人恩怨,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
“苏婉娘?”李修崖重复着这个名字,忽然在剑谱注解的夹层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那是父亲随手记下的杂记,其中一行写着:“婉娘心性大变,恐为莲所惑,吾当阻之。”字迹潦草,带着几分急切,显然是仓促间写下的。
“是她!”沈清瑶脱口而出,“银莲堂堂主苏婉娘,很可能认识李伯父!”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个沾满泥土的布包:“沈姑娘,这是在望月坪废墟里找到的,像是从密室里翻出来的。”
布包打开,里面是半块烧焦的令牌,令牌上刻着“银莲”二字,边缘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令牌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婉”字。
“果然是她。”李修崖握紧令牌,“我爹的信里说‘勿信黑煞’,或许他真正警惕的,是这个苏婉娘。她不仅是银莲堂堂主,说不定还和当年断魂崖之事有关。”他忽然想起刘长老的话,“刘渊说黑煞手里有沈阁主的传讯符,那传讯符会不会是苏婉娘伪造的?她故意挑起沈阁主和我爹的矛盾,坐收渔利?”
沈清瑶点头:“很有可能。我爹当年或许是被她误导,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她看向李修崖,“现在该怎么办?银莲堂行踪诡秘,我们连她的据点都找不到。”
李修崖看向剑谱注解,忽然翻到记载血莲习性的那一页,上面写着:“血莲喜阴,需以人血养之,银莲伴生,畏纯阳,隐于江南水乡。”他眼睛一亮:“江南!盐商遇袭在江南,银莲堂又畏纯阳,定是躲在水汽重的地方。我们去江南,从盐商遇袭的案子查起。”
“好。”沈清瑶立刻点头,“我去安排车马,再带些清霄阁的弟子同去。银莲堂行事狠辣,我们得小心应对。”她顿了顿,从怀中取出清霄阁的阁主令牌,“我爹临终前将令牌交给了我,现在我是清霄阁的阁主。这趟江南之行,也是清霄阁的责任。”
李修崖看着她手中的令牌,又看向她眼中的坚定,忽然笑了:“那我就沾清霄阁的光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去见一个人。”
“谁?”
“天字囚牢里的刘渊。”李修崖道,“他潜伏二十年,不可能对银莲堂一无所知。或许能从他嘴里问出苏婉娘的底细。”
天字囚牢位于清霄阁后山的石壁中,阴冷潮湿,石壁上布满了刻痕,是历代囚徒留下的印记。刘渊被关在最深处的牢房,手脚都锁着刻有符文的铁链,见到李修崖和沈清瑶,他只是冷笑:“来看我这个阶下囚的笑话?”
“我们是来问你苏婉娘的事。”李修崖开门见山,将那半块银莲令牌扔到他面前,“你认识她,对不对?”
刘渊的目光在令牌上停留片刻,忽然狂笑起来:“苏婉娘……哈哈……那个女人!沈敬之到死都不知道,当年给黑煞递信号的,根本不是他,是我!是我模仿他的笔迹,把李长空的行踪卖给了苏婉娘!”
沈清瑶脸色骤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刘渊眼中闪过疯狂,“因为沈敬之挡了我的路!清霄阁本该是我的!苏婉娘说,只要帮她拿到血莲大法,她就帮我坐上阁主之位!可我没想到,她根本就是在利用我!她要的不是血莲大法,是整个江湖!”他忽然凑近铁栏,声音嘶哑,“她现在就在江南,在扬州的‘烟雨楼’!那里表面是青楼,其实是银莲堂的总坛!她养了上千名莲奴,还在研制新的血莲蛊,能让人变成没有思想的傀儡!”
李修崖心头一沉:“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本是银莲堂的人!”刘渊惨笑,“我是苏婉娘安插在清霄阁的棋子,可惜……我输了。”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她给我的药里有毒,只要我暴露,就活不成……你们……你们一定要杀了她……为了……为了江湖……”
话音未落,他便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李修崖和沈清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刘渊的话虽然真假难辨,但“烟雨楼”和“血莲蛊”的信息,必须去查。
“我们立刻动身去扬州。”李修崖当机立断,“不能让苏婉娘的阴谋得逞。”
沈清瑶点头,转身对守牢的弟子吩咐:“厚葬刘渊。”尽管他罪孽深重,但临终前的话,或许能救更多人。
三日后,扬州城。
正是暮春时节,瘦西湖畔绿柳如烟,画舫在水面上缓缓飘荡,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李修崖和沈清瑶换上寻常百姓的衣袍,混在游人中,望着不远处那座依山而建的烟雨楼。楼檐飞翘,挂着串串红灯笼,远远望去,确实像极了江南常见的青楼,可在李修崖眼中,那红灯笼的光晕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烟雨楼的楼主叫苏怜月,据说艳冠江南,达官贵人趋之若鹜。”沈清瑶低声道,“我让弟子查过,这个苏怜月三年前突然出现在扬州,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很可能就是苏婉娘。”
李修崖看向烟雨楼门口的侍女,她们个个容貌清秀,却眼神空洞,像是提线木偶。“那些侍女,恐怕就是莲奴。”他低声道,“我们得想办法混进去。”
正说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烟雨楼门口,车帘掀开,走下来一个身着锦袍的公子,身后跟着几个随从。门口的老鸨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去:“李公子,您可算来了!苏楼主特意为您留了‘听雨轩’呢!”
那公子点点头,正要上楼,忽然瞥见沈清瑶,眼睛一亮:“这位姑娘好气质,不知可否赏脸,与在下共饮一杯?”
沈清瑶皱眉,正要拒绝,李修崖却抢先一步,拱手道:“这位公子,她是在下的妹妹,胆小怕生,恐难从命。”
那公子打量了李修崖一眼,笑道:“原来是李兄的妹妹。在下是扬州盐商李家的长子李墨,不知李兄高姓大名?”
“在下……姓崖。”李修崖含糊道。他心中一动,盐商李家?江南的盐商遇袭,说不定他知道些内情。
“崖兄?”李墨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名字。既然崖兄不愿,那在下也不勉强。不过今日烟雨楼有新曲上演,崖兄若有兴趣,在下做东,请二位听曲如何?”
这正是混入烟雨楼的机会。李修崖与沈清瑶交换了个眼神,点头道:“那就多谢李公子了。”
跟着李墨走进烟雨楼,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扑面而来,却掩不住淡淡的药味。楼内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大堂里坐满了宾客,都在翘首以盼。李墨带着他们上了二楼的听雨轩,轩内靠窗的位置可以俯瞰整个大堂。
“苏楼主的琴艺冠绝江南,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李墨说着,给两人倒上茶,“说起来,最近江南不太平,好几家盐商出事了,官府查了许久都没头绪。崖兄是外地人?来扬州做什么?”
“探亲。”李修崖不动声色地答道,“听说扬州风景好,顺便逛逛。倒是李公子,身为盐商之子,就不怕出事?”
李墨叹了口气:“怕有什么用?我爹已经加派了护卫,还请了江湖上的高手坐镇。对了,前几日有个老道说,烟雨楼里有邪气,劝我们别来,可苏楼主的魅力太大,谁能听得进去?”
“老道?”李修崖追问,“什么样的老道?”
“好像是从清霄阁来的,说要找什么人……”李墨话没说完,大堂里忽然响起一阵掌声。只见二楼的阁楼里,走出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怀抱琵琶,容貌倾城,正是苏怜月。
沈清瑶的手瞬间握住了腰间的剑——那女子的眉眼间,竟有几分像沈敬之书房里那幅无名仕女图上的人!
苏怜月拨动琴弦,清越的琴声流淌而出,宾客们都沉浸在其中。李修崖却注意到,随着琴声响起,大堂里不少人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而苏怜月的目光,正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听雨轩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不好!”李修崖低喝一声,“她在用琴声下蛊!”
话音刚落,苏怜月忽然停止弹奏,朱唇轻启,声音如天籁般响起:“诸位贵客,今日小女子为大家献上一首《莲心曲》,愿与诸位共赴……极乐。”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大堂里的宾客突然双目赤红,纷纷抽出腰间的兵器,互相砍杀起来!而那些侍女,也就是莲奴,则面无表情地堵住了门口,防止有人逃跑。
“苏婉娘!你果然在这里!”沈清瑶拔剑出鞘,剑气直逼苏怜月。
苏怜月轻笑一声,身形如柳絮般飘起,避开剑气:“沈清瑶?没想到沈敬之的女儿也来了。还有李修崖,李长空的儿子……真是稀客。”她的声音忽然变得阴冷,“既然来了,就留下吧,做我最完美的莲奴!”
说着,她衣袖一挥,数十道银色丝线从暗处射出,直扑听雨轩!
李修崖拉着李墨躲开,沈清瑶则挥剑斩断丝线,厉声道:“苏婉娘,你用银莲蛊控制百姓,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天打雷劈?”苏婉娘狂笑,“我练血莲大法,本就逆天而行!当年李长空要毁我根基,沈敬之助纣为虐,今日,我就要让他们的后人,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她指尖一弹,一枚刻着“清”字的传讯符飞了出来,“沈清瑶,你看这是什么?你爹当年就是用这枚符,告诉我们李长空的位置!他根本就是个伪君子!”
“你胡说!”沈清瑶怒喝,剑招越发凌厉。
李修崖却拦住她,沉声道:“别上当!她在激怒你!”他看向苏婉娘,“你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苏婉娘眼中闪过疯狂,“我要让整个江湖都成为我的傀儡我,要让血莲盛开在每一个角落!李长空没能阻止我,沈敬之也没能,你们……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