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娘的声音带着癫狂的回响,在烟雨楼的梁柱间震颤。她衣袖再挥,那些原本堵住门口的莲奴忽然齐齐转身,空洞的眼眸锁定听雨轩,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泛着幽蓝光芒的短刃,如潮水般涌来。
“李公子,你先走!”李修崖一把将李墨推向轩后的暗门——方才进来时他便留意到,这雅间的后壁是活动的木板,显然是为贵客预留的逃生通道。“从这里出去,往清霄阁弟子落脚的‘迎客栈’跑,那里有人接应!”
李墨虽出身商贾,却也有几分血性,梗着脖子道:“我不走!你们是为救我才陷入险境……”
“别废话!”沈清瑶一剑逼退两名莲奴,剑气在木板上劈出裂痕,“你出去报信,就是在帮我们!”
李墨咬了咬牙,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转身钻进暗门。木板合拢的瞬间,沈清瑶已挥剑斩断缠来的银丝,剑锋划过莲奴的咽喉,却见那些人伤口处竟没有血迹,反而涌出粘稠的黑液,倒下后身体迅速干瘪,化作一滩腥臭的污泥。
“这些根本不是活人!”沈清瑶心头一凛,“是用邪法炼制的傀儡!”
“银莲蛊的最高境界,以尸养蛊,以蛊控尸。”李修崖翻出剑谱注解,飞快扫过记载蛊术的页面,“书上说,破此术需以纯阳内力击其眉心——那里是蛊虫的巢穴!”
他话音未落,苏婉娘已飘至轩前,指尖银丝如网般罩下:“知道得再多,也救不了你们!李修崖,你以为你爹真的还活着?他早在断魂崖就被我炼成了莲奴,如今正守在银莲堂的祭坛里,等着亲眼看着你步他后尘!”
“你敢污蔑我爹!”李修崖目眦欲裂,体内纯阳内力轰然爆发,剑谱注解上的金光再次亮起,化作一道凌厉的剑罡,硬生生将银丝网劈出缺口。他趁机冲出听雨轩,长剑直指苏婉娘眉心:“我爹在哪?!”
苏婉娘却不闪不避,反而笑得越发诡异:“想知道?那就自己去看啊……”她忽然猛拍胸口,喷出一口精血,精血落在琴弦上,原本清越的琴声瞬间变得凄厉尖锐,大堂里尚未倒下的宾客纷纷捂着头惨叫,七窍流血而亡。
“她在催动血莲蛊的本命精血!”沈清瑶急忙运起清霄阁的心法,以剑鸣对抗琴声,“快阻止她!否则整个扬州城都会变成人间炼狱!”
李修崖会意,足尖一点,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阁楼。就在他即将触碰到苏婉娘的刹那,地面忽然剧烈震动,烟雨楼的地砖层层翻起,露出底下幽深的通道,通道中爬出数不清的黑色虫豸,正是银莲蛊的幼虫,所过之处,木质楼板瞬间被啃噬成粉末。
“这楼快塌了!”沈清瑶拉着李修崖后退,剑气在身前筑起屏障,“先撤出去!”
两人且战且退,杀到烟雨楼门口时,却见周镖师带着清霄阁弟子正与银莲堂的影卫厮杀。那些影卫个个身着银甲,脸上戴着莲花面具,招式狠辣,弟子们虽奋勇抵抗,却渐渐不支。
“阁主!我们按约定在城外布防,见楼内异动便杀了进来!”周镖师左肩中了一刀,鲜血浸透衣袍,“这些影卫刀枪难入,寻常剑气伤不了他们!”
李修崖目光一扫,注意到影卫面具额间的银色莲花印记,忽然想起注解上的记载:“银莲影卫以银莲汁浸泡筋骨,唯惧狗血与桃木!”他急忙喊道:“用桃木剑!泼黑狗血!”
沈清瑶立刻传令下去,弟子们虽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果然,当桃木剑刺入影卫心口,再泼上随行带来的黑狗血时,那些影卫顿时如被烈火焚烧,惨叫着化为灰烬。
苏婉娘在阁楼上看得真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没想到你们竟连这个都知道……”她忽然抓起琵琶,转身跳入通道,“今日暂且饶你们一命,三日后,银莲堂总坛,我等着你们来送死!”
随着她的离去,通道缓缓闭合,烟雨楼的震动渐渐平息,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刺鼻的血腥味。沈清瑶看着楼内的惨状,握紧了手中的剑:“她故意留下活口,就是想引我们去总坛。”
“我知道。”李修崖望着通道消失的方向,眼神却异常坚定,“但我必须去。就算是陷阱,就算我爹真的……我也要亲眼看到。”他将剑谱注解收好,“而且她刚才提到祭坛,说不定那里就是银莲堂的核心,只要毁了祭坛,就能彻底根除血莲蛊。”
周镖师忍不住劝道:“公子三思!银莲堂总坛定然机关密布,我们现在人手不足……”
“人手的事我来想。”沈清瑶打断他,“我已让人去联络江南各大门派,当年血莲坛为祸江湖,他们都受过李伯父的恩惠,定会前来相助。三日后,我们就在扬州城外会师,一同前往总坛。”
她顿了顿,看向李修崖:“在此之前,我们得找到那个说烟雨楼有邪气的老道。既然他来自清霄阁,说不定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两人安顿好伤员,立刻赶往李墨所说的迎客栈。李墨果然在那里,见到他们平安归来,长长松了口气:“崖兄,沈姑娘,你们没事就好!我已让人去查那老道的下落,听说他在城西的破庙里落脚。”
城西的土地庙早已荒废,断壁残垣间长满了野草。两人找到庙时,正见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道袍的老者在焚香,老者背对着他们,身形佝偻,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道长可是从清霄阁来?”沈清瑶轻声问道。
老者缓缓转身,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唯有双目依旧炯炯有神。当他看到李修崖手中的剑谱注解时,浑浊的眼中忽然泛起泪光:“修崖……真的是你?”
李修崖浑身一震:“您认识我?”
“我是你爹的师弟,当年在清霄阁负责看守藏经阁的玄通道人啊!”老道颤抖着抓住他的手,“当年断魂崖一战,我亲眼看到你爹坠入深渊,却被苏婉娘拦下,没能下去搜救……这些年我一直在找机会为师兄报仇,可惜银莲堂势力太大,我只能隐姓埋名,暗中调查。”
沈清瑶急忙问道:“道长可知银莲堂总坛在哪?苏婉娘说我爹被炼成了莲奴,是真的吗?”
玄通道人叹了口气:“总坛确实在祭坛之下,但你爹是否还活着……不好说。苏婉娘最擅长攻心之术,她故意说这些话,就是想扰乱修崖的心神。”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地图,“这是我花了十年时间绘制的银莲堂布防图,祭坛的入口在太湖中的莲花岛上,那里布有‘九曲莲心阵’,需以纯阳内力和清霄阁的流云剑法合力才能破解。”
李修崖接过地图,指尖抚过图上密密麻麻的阵眼标记,忽然注意到地图角落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血莲,旁边注着一行小字:“七月初七,血莲花开,需以至亲血脉浇灌,方可大成。”
“七月初七……”他心头一紧,“今天是六月三十,还有七天!”
“没错。”玄通道人神色凝重,“苏婉娘急于催动血莲大法,定然会在这七天内完成最后的祭祀。我们必须在七月初七之前毁掉祭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沈清瑶看向李修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看来我们没时间等各大门派了。清霄阁弟子虽不足百人,但个个都是精锐,加上道长的地图,未必没有胜算。”
“我跟你们一起去。”李墨不知何时也跟到了破庙,手里提着一把长刀,“我李家世代在江南经营,太湖一带的水路我熟。而且苏婉娘害了那么多盐商,我不能让她再为所欲为。”
李修崖看着眼前的众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握紧手中的剑,又摸了摸怀中父亲留下的注解,仿佛能感受到那份跨越时空的力量:“好!三日后,我们闯莲花岛,毁祭坛,找我爹!”
暮色渐沉,破庙的残阳将四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远处的太湖水面波光粼粼,谁也不知道,那平静的湖面之下,正潜伏着怎样的凶险。但李修崖知道,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父亲的清白,为了沈清瑶的信任,更为了不让血莲之祸再染江湖。
剑谱注解的最后一页,在暮色中微微发亮,那行“唯人心向暖,可抵岁月寒凉”的字迹,仿佛正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守护与希望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