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家中之事我们都已听说，你如今怎么打算？”
宋黎无奈地笑笑。
今日她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是本村的不是本村的果然都知道了。
“让您见笑了。”
“我们在村里也是租房子住，房子大，后院还空着，姑娘不如带着妹妹住过来。”
宋黎微微吃惊，这大娘莫不是想做二房东，叫她搬过去分摊房钱？
这仨人如此精打细算，装逃荒装得还真像！
“多谢大娘好意，我们有落脚的地方。”
原身小时候有家，五岁前宋大没被抓壮丁时，他们有自己的房子，不和宋老二一家住在一起。
她是时候带着宋小小回真正的家，开始新生活了。
孟昀没想到宋黎会拒绝，眼底掠过一抹失望。
可想想男女有别，合住的事不便强求。
送走赵大娘，宋黎便回牲口棚收拾了衣物，带着宋小小往原身昔日的家出发。
只是一路上走着走着，越来越觉得不对。
这条路明显不久前刚走过！
可原身已经十年没归家，而她又是刚穿第二天，不可能的啊？
直到走到赵家门前，与出来倒水的赵大娘四目相对。
宋黎：“……”
原来这正是原身的家，难怪她今早觉得这么眼熟！
宋黎瞬间黑了脸：“大娘，这房子是谁租给你们的？”
……
好巧不巧，租房给赵家的，正是牛三。
宋黎将宋小小托给赵老汉照看，随后直接冲进牛三家。
牛三刚从镇上看诊回来，肩膀包着纱布，歪靠在靠背椅上休息，见她进来，警惕地问：“你来干嘛？”
宋黎问：“说，我家的房子，怎么会在你手里？”
牛三随口胡扯道：“你爹当年欠赌债还不上，把房子和地都卖给了我……”
咔嚓！
桌上一个核桃，被宋黎硬生生捏碎，还是碎成粉末的那种。
恰巧一阵穿堂风吹过，牛三眼睁睁看着粉末随风飘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早上被石子嵌入骨头的剧痛又一次席卷而来，牛三身体一紧，脊背发凉，冷汗直冒。
“你、你你别乱来啊，我可没得罪你……”
他心里发虚，嗓音也发虚。
得没得罪他其实很清楚，但以前的宋大丫木头似的，根本不会计较，更不会发怒，所以他肆无忌惮。
宋黎面沉如水：“那你就老实交代。”
一刻钟后，宋黎从牛三家里出来，心情糟糕。
牛三告诉她，他并非是从宋老二手里买的宋大的房契地契，而是在镇上宅行做的正规交易。
“你那房子地段好，地势高下雨不怕水淹，出门又是沃田，可见院里土质也是不错的，种啥都旺，我八九年前就买了。”牛三说。
宋黎拧眉，如果牛三八九年前就买了宋大的房子，就说明宋老二在更早之前就把房子处理掉了。
甚至，很可能在宋大被抓壮丁前就动起了歪心思。
宋黎第N次感受到了这个世道的恶意。
第一次是刚穿来发现自己被卖时；
第二次是全村人合起伙来指责她忤逆不孝时；
第三次是……
哎，古代妆造是美美哒，但古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尤其是像她这种无权无势又没爹没妈的人！
宋黎感叹。
宋黎无处可去，习惯性来到赵家，等她发现时，人已经走进了院门。
奇怪，她应该先去找宋老二算账的呀。
不过此时天已擦黑，现在似乎去不是时候。
灶屋里，“赵大娘”正在摆晚饭。
村里人穷，晚上能不点灯就尽量不点灯，所以村民们都是赶在傍晚时把晚饭吃完，入夜后直接睡觉。
所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说的就是这种作息方式。
这“赵家”显然很入乡随俗。
宋黎想了想，走进了灶屋。
她现在穿越了，也理当入乡随俗。
饭桌摆在屋子中央，桌上放了一大盆粟米粥，一摞黑面饼，还有一碟腌大头菜切成的咸菜丝。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宋小小乖巧地做起小帮手，帮着摆碗筷，一口一个“赵伯伯”“赵大娘”甜甜地叫着，孟昀明月都笑弯了眼。
这么可爱的小丫头，谁不喜欢呢？
况且孟昀真正的家里都是臭小子，他一直想要个闺女来着。
“回来啦，先吃饭。”明月笑着招呼宋黎道。
赵有常受了伤，没法出来吃饭，宋黎主动把饭菜端到他屋。
赵家这三口，表面看起来是父母和儿子，装的也的确很像那么回事，但她直觉，赵有常才是真正做主的那个。
宋黎不轻不重地敲了两声屋门。
屋里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进来。”
宋黎推开门，端着饭菜走进去。
金红的夕照透过小窗照进屋子，也照亮了坐在窗下床边的男人的一半假脸，浓烈光影对比下，他五官立体，骨相突出，以她学过医美的眼光审视，这张人皮面具看上去假的不能再假。
宋黎垂下眸子，故意不去看他的脸。
赵有常正低头专心擦拭箭矢，眼角余光则暗暗打量前面这道瘦削身影。
脑子里回想着孟昀方才的禀报：“她是本村人，年十五，五岁时父亲入伍，半年后母亲改嫁，底下有个妹妹，被宋二和何氏养大。”
还是那一套，跟他一样查不出破绽。
难道这出身是真的？
赵有常眸光微闪。
“你在干什么？”宋黎将碗筷放在瘸腿桌上，忍不住问。
“天冷了，这几天会下雪，我打算去山里打些猎物回来，卖钱过冬。”
他能有这等打算，可见身上的伤已无大碍。
宋黎暗暗“咦”了一声。
一是意外古人治伤医术之神奇。
二也觉得这家伙当真入戏，不管什么时候都记着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他的公开身份是逃荒难民，兜比脸都干净，可不得时时刻刻为生计筹谋么。
不过看这个家伙言谈温和，短期内应该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威胁，宋黎便放心了，自然也没兴趣过问打猎的细节。
从屋里出来，宋黎与赵大娘商量房租——说好一百文一个月，因着赵家还欠她五百文，所以这小半年等于免费。
吃过饭，宋黎带着宋小小去了后院。
房子是茅草屋，虽然又小又破，不及宋老二家的砖瓦房十分之一，房里仅一床一桌，以及一具衣柜而已，但好歹是个容身之处。
“来，把这铺上。”
宋黎打开柜子，将被褥拿出来给宋小小铺上。
这个时代棉花似乎还没普及，被褥是用芦絮和稻草填的，可胜在松软厚实。
若明天再在屋里挖个火塘，搭个架子，下面埋火，上面吊陶罐烧水，应该冷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