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正被何氏的一面之词牵着鼻子走,看似糊涂,其实不然。
他很清楚,宋老二俩口子素日对宋大丫和宋小小并不好。
他有时看不下去,会去宋老二家敲打一下,尽一尽做村正的职责,免得年底村吏考核留下污点。
而每次敲打过后,何氏也总会对两个孩子好上一阵,虽然时间很短,但他很满足,因为何氏给他面子,把他的话当话。
所以,他对何氏和宋老二并没什么坏印象。
可现如今,宋大丫刚一出嫁就扭头报复娘家,这便是对长辈的大不孝、大不敬,性质远比宋家虐待侄女严重。
本朝大力提倡孝道,作为村正,他必须严肃处理。
宋大丫见男人就追的疯名在前,若能再抓住她忤逆不孝做个典型,考核时他便可以添一笔政绩,因此升为里正也未可知。
村正打好了如意算盘,气势汹汹地带头捉拿宋大丫。
很多村民却不明就里,见状纷纷询问。
“怎么了这是?”
“哎哟,你还不知道吧,宋大丫刚嫁了王老财,就仗着夫家有人撑腰,回娘家闹事来了。”
“还有这事?”
“可不是,我家就住村正对门,听得真真的,何氏天还没亮就来找村正诉冤,现在村正站在何氏一边,可见错不了。”
“那王老财仗着有钱有势,横行乡里,宋大丫嫁过去有样学样呗。”
“原来宋大丫不仅痴缠男人,还这么狗仗人势!”
流言一传开,昨天那些同情宋黎被卖给王老财做妾的乡亲顿时拧眉,很是反感宋黎的“所作所为”。
“不是的,我姐姐才不是这样,你们不要胡说!”
宋小小追在人群后面,极力辩解,但是没人听她的。
有好心的妇人拉住宋小小,温声劝道:
“你还小,不懂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快别跟着你姐姐了,回家去吧,你叔叔可是读书人,懂的道理多,你得好好跟他学做人,不要像你姐姐那样。”
宋小小不听,奋力挣开妇人的手。
妇人:“哎,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
再抬头一看,村正依然雄赳赳地走在最前面,不由更信真了何氏的说法,冲着宋小小的背影无奈摇头。
“废了,这丫头也废了,都是宋大丫给带坏的!”
一行人义愤填膺,在村里转了半圈,终于在村道上堵到了去村正家接宋小小的宋黎。
“姐!”
宋小小扑向姐姐怀里,委屈地哇哇大哭。
旁边村民们都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说“宋大丫带坏妹妹”、“不要脸”、“不害臊”之类。
宋黎神色一凛,将宋小小护在身后问:“你们想干什么?”
走在前面的村正率先出声:“孽女!”
严厉质问道,“谁准许你回娘家欺压叔婶的?你还懂不懂孝道,有没有点廉耻心?”
咄咄逼人的样子,令周围村民更加深信不疑,看向宋黎的目光充满怨毒。
被冤枉了,宋黎也不急,镇定道:“您这么说,定是觉得我不懂孝道,不懂廉耻,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
脓包不挤破不会好,既然何氏他们要闹,就索性闹开,把话说清楚。
“只是村正既会说,那昨天何氏强塞我进花轿时,怎么不见您站出来说话?”
淡淡的一句话,把围观人群说得一愣。
昨儿闹得动静不小,不但他们村,就连隔壁几个村的人也跑来村口看热闹,可谁也没见着村正的影子。
村正却觉得宋黎说话尖刻,面色尴尬了一下,强硬说道:“你这不是好好的嘛。”
这话说得搞笑,难道她好好的,何氏就不是卖她了?
也亏得她是穿的,会化特效妆,还能打,不然早被磋磨死了。
宋黎内心冷笑,面上却不显,柔声对村正说道:“村正爷爷,我知道您公务繁忙顾不上我们,可您不是个偏听偏信的人,您此次前来一定是想听听我有什么说法的吧。”
老村正本有些下不来台,听到宋黎口气变软,心气儿顿时顺了两分,正色道:“那你说。”
见村正松动,何氏急了:“村正,您可不能听这臭丫头胡说八道啊!”
宋黎立即冷笑:“我说的就是胡说八道,你说的就是事实对吧?行,那我不说了。”
甩下这句话,拉起宋小小要走。
村正是一村之长,她不得不顾忌,可对何氏就没必要了。
人群中几个有眼色的村民见状,急忙上前拦住。
村正也忙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是非曲直我自会判断。”
一边没好气地瞪了何氏一眼。
搞什么呀,人这么一走,不就变成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小辈嘛,乡亲们都看着,传出去不要说是升官当里正,就连村正这个位子也会被撸掉。
宋黎笑了笑,倒没急着向村正解释,而是朗声问看热闹的众村民:“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可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少女嗓音清亮,似有实质般,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声音一落地,人群就骚动起来,说什么“她还有脸问”、“难道自己心里没点逼数”之类。
宋黎只当没听见,只问:“是因为我追男人吗?”
人群冷哼嘀咕:“知道就好。”
宋黎:“爷爷奶奶伯伯婶娘,我爹娘没的早,我叔婶待我不好,这些你们都是知道的。
我在家里每天起早贪黑干活,吃的是霉窝头,睡的是牲口棚,一年四季只有单衣穿,冻病了还要被骂偷懒。
我婶说了,想过得好就早点找男人嫁了,所以我才急着找男人。”
何氏急道:“哎,你小贱人胡说什么呀?我什么时候催你嫁人了?”
宋黎诘问:“你没催,那把我卖给王老财作甚?”
何氏心慌了,忙给自己找补道:“你冤枉好人!我是一片真心为你好,王家有钱,你进了他的门吃香喝辣,日子不就好过了嘛,得了便宜还卖乖!”
语落,人群又开始骚动,不过这一回是议论许氏。
谁不知牛马村的王老财是个老色胚,家里是有钱,但有钱也得有命花呀。
往日从王家横着抬出来的小妾不知多少,后山坟岗子里有一半埋的都是这些姑娘。
何氏卖女就卖女吧,反正这十里八乡的都穷,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也只能卖,这一点他们认,可把卖人说得跟送人进福窝一样,这就很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