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亮,大夫踏进淮园时,黄良还在领着婆子打扫园内。
壮丁们受了些许轻伤,江临淮除了腹部伤口的开裂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主要是皋泽和王俊还有黄良。
“黄叔,别干活了,快过来看病。”
王俊一路小跑着,将人拉了过来。
黄良是个传统的人,不想主子破费,只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能有个管家的职位干着,就已经知足了。
“黄土埋半截身子的人了,这点小伤公主殿下不必担忧。”
说是这么说,被硬拉着大夫把过脉后,听着大夫的言语他又是十分在乎的。
“伤及肺腑,需休养半月,不可再操劳过急了。”
就在王俊要寻皋泽出来检查身体之时,早已不见其身影,只留下几个大字:今夜亥时,破院相会。
江临淮见着这张字条时,略感无奈,以后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至于这么见外吗?
她不会想到,澹台攫绎这是害怕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白日才那样趾高气昂的与江临淮吵完,若是知道这就是澹台攫绎,居然有着这种隐疾,还怎么立威于世间?
江临淮经过这一夜的折腾,也早就睡眼惺忪了。
这些夜行的大侠,白日都在干嘛?
别人不知,反正澹台攫绎是赶着上早朝去了。
“主上,怎么又带一身伤回来,昨夜到底……”
时宴皱着眉头怪责到一半,只见澹台攫绎不爽的闷哼,他便连忙闭上了嘴。
他家摄政王可不是好惹的,时宴能混到他身边这个位置,也是靠了解澹台攫绎是个狠厉角色。
只得兢兢业业的为他包扎上药,穿上那黑色的长袍,金龙暗纹忽隐忽现,先是上过早朝。
他有一个专属的金龙椅子就在澹台霖的一侧。
必须得每日见到他的好兄长,口水垂涎至口水巾上,他才能开启这美好的一天。
澹台霖目光呆滞的看着满朝文武跪拜他们两人,做不出任何反应。
澹台攫绎面若冰山,冷冷的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他此刻不仅万分疲惫,身上的新伤还在隐隐作痛。
数十年的日日夜夜,他都是这么过来的,自然也没有了别的情绪。
这时,新上任的吏部尚书站了出来。
这人表面恭敬,其实是庄玉瑶皇后的暗桩。
葛毅峰这个老登,年纪都过了四五十岁,从未有什么功绩贡献,若不是走的后门,这辈子都别想上任了。
他故作公正讲道理,几步踏得胸有成竹,站出来道:“摄政王殿下,江南水灾的赈灾款早已不得迟缓,需得赶紧批下去啊。”
说完,眼睛悄悄瞟向龙椅后侧的屏风,那儿隐约站着皇后的亲信太监,仿佛在暗示什么。
澹台攫绎就如同没听见一般,靠着椅子闭目养神。
实则是不想理会,这人的心思他还不明白吗?
又一个大官,户部侍郎,那是庄家的人,庄钦言
他也手持笏板站出:“臣附议,百姓可等不起啊。灾民可怜,万万不可拖沓,怕误了人命呢!”
澹台攫绎逐渐红温起来,就没别的什么禀奏的吗?
自己做事,需要这俩来教?
两人义正言辞,但实际的状况可没有这么严重。
这是在逼他出错啊,近几年来,澹台攫绎颁布禁奢令,这些官员没了由头大张旗鼓的吃喝玩乐再加上有了庄家的支持,便趁着职务狠狠的捞钱,以报复澹台攫绎。
奏折中的谏言真假参半,他也不敢擅自决定,必须是自己是实地考察过的,才给批准。
葛毅峰和庄钦言一唱一和,表面上为民请命,实则句句逼迫,试图让疲惫不堪的摄政王在群臣面前决策失误,甚至好像在说澹台攫绎罔顾民生。
朝堂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屏风后的大太监嘴角似乎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就在这暗流涌动之际,一个苍老却沉稳的声音从文官队列中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二位大人所言,听来句句在理,忧国忧民之心似乎天地可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须发皆白的前户部尚书、三朝老臣刘显宗在旁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出列。
他年逾耄耋,步履蹒跚,手持的象牙笏板都似乎比旁人的沉重几分。
他的地位特殊,虽已退居二线,却仍挂着帝师虚衔,连摄政王也需给他几分薄面。
葛毅峰和庄钦言见他出言似有赞同之意,面上刚露出一丝得意,却不料刘显宗话锋陡然一转,其声如洪钟,正气凛然:
“然!为政者,贵在明察,不在急迫!老夫历经三朝,深知灾情急如星火不假,然灾情报奏可符实?款项拨付可精准?中间损耗可有预?昔年多地大旱,亦有官员以等不得为由,恳求特批款项十万火急,然事后核查,其灾情不过七分,却报十分之险,其赈灾款出库足额,运抵却仅半之!所耗者几何?所肥者何人?!”
这一番壮志豪言并非奉承澹台攫绎,这孩子是他见着长大的,要比真正的皇帝澹台霖要务实的多,洛国如今的兴盛也多亏了这孩子的坚持,若是这大权真让庄家那妇人控制了去,将后果不可设想。
他目光如电,扫过葛、庄二人,直指要害,这么大年纪了说话逻辑缜密,言语利索不卡词,实属少见。
“老朽所闻,江南水情虽急,然州县仓廪尚有余裕,灾民暂得安置,远未至断粮断药、饿殍遍野之境地!葛尚书所言不可拖沓不假,但庄侍郎口中所言的人命,却分明是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尔等此言,是在质疑地方官保境安民之能?还是别有用心,意欲混淆朝廷视听,急于让未经核实的巨款仓促离库?!”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水面投入巨石。
尤其是那句“意欲混淆朝廷视听,急于让未经核实的巨款仓促离库”,如同利剑,瞬间刺破了葛毅峰和庄钦言冠冕堂皇的话语。
庄钦言面红耳赤,刚要辩驳,葛毅峰已然气息不稳。
刘显宗不理二人反应,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然后转向那金龙椅上的摄政王,躬身施礼,声音转为恭敬却依旧铿锵:
“老臣深知摄政王殿下夙夜匪懈,推行禁奢,整顿吏治,实乃为社稷清源!其遇事必躬亲勘察之举,非是怠政,实是极重民生、极惜民财之圣明!未核实而批,是为纵贼;核实之后放款,是为安民!此间轻重缓急,岂能不辨?殿下今日严核,正是为明日精准赈济,为江南万民求一条活命、活水的稳妥之路!老夫虽老朽昏聩,然对此,唯有深表赞同,衷心拥护!”
他此刻才缓缓睁开眼,刘显宗这人,与前朝从不与人冲突,不久前才重病出狱,年纪这么大了,其言也善,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