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识得此物?”
他仰起头深呼吸,咽下滚动的喉咙,垂目盯着掌中,从怀中掏出的带血碎布,还有一丝温热。
没错,就是江临淮的衣物碎片。
江临淮入府后未曾添置新衣,这些罗裙纱衣,皆来自王菁为其预备的丰厚嫁妆,本意是怕她不惯夫家生活,足够四季替换。谁能料到,如今却成了逼迫王菁的手段。
“你!!禽兽不如的东西,呜呜呜……”
王菁嘴里再说不出第二句话,唯有呜咽。
她太后悔支持江临淮的这桩婚事,更后悔自己怎么会信江世瑔的海誓山盟,如今被当个物品卖给他人。
活了两世,怎么就不明白呢?
无尽的自责涌入心头。
“淮儿,都怪妈妈,两次都没有保护好你……”
对啊,江临淮已经死过一次了。
澹台攫绎对眼前的痛苦景象无动于衷。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烙铁,将其重新插回炉火中加热,等待着下一轮的通红。
通红的尖端冷却时发出细微的“滋”声,是熟透了的肌肤。
“滋味如何?”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
“尽早说出来,好放你们母女俩团聚。”
澹台攫绎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刑具,踱步到她面前,轻轻俯身,冰冷的视线逼视着王菁因剧痛而扭曲、汗水与血水交织的脸庞。
“还要再来一遍?”
王菁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侧,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沉沉浮浮。
她能闻到皮肉焦糊的臭味,能感受到脚趾指骨被拶子碾磨的痛楚,能听到恶魔在耳边蛊惑的低语。
王菁涣散的瞳孔突然聚焦在澹台攫绎手中的碎布上,干裂的嘴唇挤出破碎的句子。
那染血的布料刺痛了她的神经,比烙铁更深。
“别……别伤淮儿……”
澹台攫绎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既然认得此物,就该明白。”
王菁猛地一颤,两世浮生如走马灯影在眼前飞速闪现。
与江世瑔成婚、生下女儿,淮儿牙牙学语、蹒跚学步、长成婷婷少女……记忆清晰如昨。
她见过真正的淮儿身中数刀腹部的惨状,也知悉那副身躯后来承载了陌生的魂魄。说毫不在意是假,只是未来得及细想便发生了变故。
她惊愕地张开口,含糊不清的哭声飘散而出,对啊!她亲生的淮儿早已逝去,自己竟一直自欺欺人?
是她没有保护好她。人啊,在无力回天之时,总爱粉饰太平装作坦然接受。
抓不住世间的美好,便强撑一副万事顺遂的模样。
她的淮儿早已亡故……一切也都该终结了,好自为之吧,新的穿越者。
绝望的瞬间,用力的咬了下去,满口的鲜血如滚珠般滴落!
她竟决意自绝。
王菁涣散的瞳孔骤然紧缩,牙齿间传来的剧痛和血腥味仿佛让她尝到甜味。
那一瞬的爆发凝聚了两世沉甸甸的自责与绝望,力道之大几乎要切断整条舌根。
那些鲜血染红了囚衣。
黏稠的血珠甚至溅上了澹台攫绎近在咫尺的袖口。
死……死了?
澹台攫绎轻叹一口气,瞳孔不自觉的缩小,眼前的场景也逐渐虚焦。
他猛地松开钳制,王菁如同断线木偶般砸落在冰冷铁台上,带起一片血泊。
断裂的舌头阻断了气息,她身体剧烈地抽动呛咳,每一次痉挛都带出更多粘稠的血沫和内脏深处的呜咽。
染血的碎布被澹台攫绎攥得死紧,边缘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澹台攫绎迅速离开了这间充斥着血腥的房间。医师提着药箱匆匆而入,但心魂俱碎之人,生的火种已难再燃起。
“主上,救不活了。”
澹台攫绎带着扳指的左手,朝外轻轻挥了挥。
那双丹凤眼直视前方,眸中一片空茫。
究竟为何……她至死也不肯开口?
他可能不知道,江临淮早死了,这个江临淮根本就不是王菁生的,不过王菁本可以继续把她视作女儿,但是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怨江世瑔与自己仓促结束的爱情,还怨自己没有保护好那么乖的原主,亲人都一个一个离去,她又怎么甘心屈服苟活于世?
澹台攫绎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中扳指,眼眶泛起一丝微红。
但只是瞬间又恢复如常。
时宴替他更衣毕,为他戴上案头的面具,一行人便从后门悄然离宫。
空气中残留的血腥气令皋泽胃中阵阵翻搅,厌恶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当皎月升空,这股深入骨髓的厌恶感便会陡然逆转。他岂会不恨这样的自己?
赶到破院时,江临淮一行人已然等候多时。
他双臂环抱,倚靠院中廊柱。
“皋泽?神色如何这般?”
江临淮瞥见他泛红的眼角,关切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强烈的负罪感迫使他不得不偏过头去避开目光。
“风沙迷了眼。且先说说戮否司之事。”
江临淮迅速且条理分明地阐明了自己的计划。
“过皋泽,能否设法带我进血衣寮一探?”
她笑嘻嘻地凑近,见皋泽沉默不语,面色阴沉,便摇晃起他的胳膊。
“泽~我知道这事不易,你替我想想办法嘛。阿泽?阿泽?”
他耳尖倏然涨得通红,整张脸也如同火烧,窘迫与羞愧之色无处遁形。
江临淮不曾多想,只当他是素日少近女色,一时抹不开面子才这般,或许心一软便会应承。
“好,恰好我要与友人商议此事,你随我同去便是。”皋泽快步躲到院子的另一侧,背对着她。
若是平时,他一定会说:“你以为血衣寮是菜市场?”
如今皋泽却也羞愧于面对她,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她那么在乎的母亲。
王菁的死,虽然一时之间她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也只会记恨那个高高在上的杀害她母亲的摄政王,而不是现在的皋泽。
他心中一片沉郁。倘若自己只是皋泽,而非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澹台攫绎,是否便能坦坦荡荡地与她做回朋友?
江临淮纵使想破脑袋也料不到,血衣寮城内的根据地是在城里最大的那家酒楼的地下。
验过皋泽的令牌以后,他们三人顺利的走了进去的。
这也不严格啊?要是她江临淮来做,令牌就要实名制,印上个人的信息,跟身份证一样,然后一年得更新一次,想想自家那些壮丁做做安保应是可以对付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