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针落可闻已不足以形容。
整座森罗殿,连阴风都停滞了流动,殿柱上盘绕的恶鬼浮雕,仿佛也在此刻屏住了呼吸。
高坐于王座之上的秦广王,面无表情,唯有那双俯瞰众生的眼眸深处,一丝微不可见的震颤,泄露了他元神深处翻涌的惊涛。
那不是剧痛,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刺穿感。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来自九天之上的神针,轻描淡写地穿透了他身为阎罗的威严,穿透了地府法则的壁垒,直接在他的本源上,留下了一个冰冷的孔洞。
孽镜台,地府至宝,幽冥权柄的象征之一。
它与他神魂相连,是他执掌第一殿,审判善恶的根基。
此刻,这根基,竟被一个区区玄仙的反震之力所动摇。
秦广王的念头疯狂转动,试图解析这无法理解的现象。
反震之力?
不。
那更像是一种……警告。
一种位阶上的绝对碾压。
孽镜台窥探到了什么,但它不敢呈现,甚至因为强行窥探的举动,而遭到了其背后力量的本能反击。
能让孽-镜-台-都-不-敢-窥-探!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几个可能。
品阶远超孽镜台的先天至宝护身?
洪荒之中,这等宝物屈指可数,每一件都足以镇压一教气运,怎会出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玄仙身上?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恐怖的可能。
圣人!
只有圣人级别的存在,才能布下如此天机混沌的手段,才能让秉承天道之力的孽镜台,都为之反噬!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盆冰水,从秦广王的天灵盖浇灌而下,让他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寒意。
他执掌地府一殿,看似威风八面,但在那高高在上的圣人面前,与蝼蚁无异。
眼前这个妖仙,背后站着一尊圣人?
秦广王强行压下元神的震荡,将那股刺痛感死死锁住。
他的脸上,肌肉僵硬地舒展开,挤出一个毫无温度的表情。
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道友道心纯粹,本源无暇,是本王看走眼了。”
一句话,将方才那石破天惊的试探,化作了一场轻飘飘的误会。
这便是阎罗的心性,纵使心中已翻江倒海,面上依旧要稳住地府的威仪。
林渊垂着眼帘,将心底那丝冰冷的讥讽压得严严实实。
他的脊背微微躬起,摆出一个最标准、最谦卑的姿态。
“阎君言重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仿佛一个无意间冲撞了天威的晚辈,正在极力辩解。
“在下此来,确是为求道而来,别无他意。”
林渊很清楚,秦广王的疑虑只是暂时被压下,并未消除。
一尊可能有圣人背景的玄仙,无缘无故跑到地府来,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他必须给对方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一个让对方足以说服自己的台阶。
机会只有一次。
他必须将这根虎皮大旗,扯得天衣无缝。
心念电转间,林渊的计划已然成型。
他手腕一翻,掌心之中,多了一枚通体玄黑,触手温润的令牌。
他没有刻意高举,也没有将它对准秦广王。
他只是将它握在掌心,指尖看似无意识地摩挲着令牌正面那个古朴的篆字——“玄”。
这个动作,自然得仿佛他只是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把玩一件随身小物。
“说来惭愧。”
林渊的语气带着几分落寞与无奈,演技已臻化境。
“在下修行的这姻缘大道,先天有缺,若不能补全,此生怕是再难有寸进。”
“前些时日偶遇截教的公明道兄,他指点在下,说地府之中,或许有我之机缘,在下这才冒昧前来。”
半真半假,最为致命。
大道有缺是真,这是他修行的根基,无法作伪。
但将赵公明抬出来,就是纯粹的赌博了。
赌秦广王不敢去向赵公明当面对质。
赌“截教”这个名头,加上之前圣人庇护的猜测,足以镇住这位一殿阎罗。
秦广王的眼角余光,早已死死锁定了林渊手中的那枚令牌。
当他的视线触及那个“玄”字时,他那刚刚平复下去的瞳孔,再一次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玄坛!
玄坛赵公明!
三霄娘娘的兄长,通天教主座下外门大弟子,大罗金仙中的顶尖强者!
那个护短至极,连圣人道场都敢闯的截教第一人!
这枚令牌,正是赵公明身份的象征!
此人,竟与赵公明称兄道弟?
截教……圣人庇护……赵公明……
这三者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一条清晰得令人胆寒的因果线。
秦广王心中那最后一缕试探的念头,不是烟消云散,而是被一股更庞大的恐惧,硬生生碾成了齑粉。
他彻底信了。
或者说,他不敢不信。
无论是去跟赵公明求证,还是继续试探林渊,风险都太大了。
万一惹得那位截教大能不快,甚至惊动了背后那位不知深浅的圣人,他这第一殿之主的位置,怕是都坐不稳了。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马上,将眼前这个大麻烦,这个披着玄仙外皮的恐怖存在,客客气气地请出自己的第一殿!
秦广王脸上的僵硬瞬间融化,堆砌起一丝虽然依旧难看,但明显真诚了许多的笑容。
“原来是公明道兄的朋友,失敬失敬。”
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道友所求的机缘,可是那奈何桥畔的‘三生石’?”
“阎君明鉴。”
林渊顺着台阶就下,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秦广王点了点头,动作麻利地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枚纯黑色的令牌,令牌上阴气流转,刻着一个狰狞的鬼头。
他将令牌递给林渊。
“既是为求大道,本王自当行个方便。”
“此乃我地府的通行令牌,你持此令,可自由出入幽冥各处,寻常鬼差,不敢为难于你。”
他稍作停顿,又极为“好心”地补充了一句。
“那‘三生石’,确实位于黄泉路的尽头,奈何桥畔。不过此石乃地府奇物,一直由孟婆看管,性情古怪,能否获得机缘,便要看道友你自己的造化了。”
这番话,既是示好,也是撇清关系。
我已经给了你方便,但能不能成,就与我无关了。
“多谢阎君指点。”
林渊接过令牌,入手冰凉,一股纯粹的幽冥之力传来。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第一关,已过。
他不再逗留,对着秦广王再次拱手一礼,转身辞别。
走出森罗殿那高大的殿门,将秦广王那复杂的目光隔绝在身后,林渊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但他心中的警惕,却提升到了顶点。
这位一殿之主的试探,阴险而致命。
若非自己有系统遮蔽天机,又有赵公明的令牌作为杀手锏,今天恐怕早已身死道消,连真灵都被打入了孽镜台。
“地府之中,亦非善地。”
林渊的眼神变得幽深。
“看来必须加快脚步,尽快找到三生石,达成目的,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握紧了手中的地府通行令,神识一扫,辨明了阴气最盛,怨念最深的那个方向。
那里,就是黄泉路的所在。
他的身形不再迟疑,化作一道不起眼的流光,迅速融入了地府永恒的、无尽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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