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穿过林间，带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林昭拨开几乎要将小路淹没的灌木丛，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
终于，在一片相对平整的林地间，苏婉带着激动的声音突然传来：“就是这里！林姑娘，就是这里！”
听到这话，林昭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地面，在看见泥土似乎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后，她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铲子，开始一铲一铲地挖掘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坑越挖越深。
突然，工兵铲的尖端碰到了什么不同于泥土的，有些软又带着韧性的东西。
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臭和泥土味的怪异气味猛地从坑底窜了上来，浓烈到几乎令人作呕。
“嗯，这味……”林昭动作一顿，眉头紧紧皱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强忍着不适，用铲子边缘小心地拨开表层的浮土。
目光所及，一小片已经腐烂、颜色晦暗的衣角显露出来，紧接着，是一缕粘附着泥土的黑色长发……
“婉婉，这是……”林昭声音有些干涩，她抬起头，看向飘在坑边脸色惨白到极致的苏婉。
“是……是我……”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几乎要让她的魂体溃散。
林昭沉默地点点头，眼神复杂。她小心地从坑里爬上来，避免破坏现场。
然后，掏出手机，找到了一个清晰的信号位置，果断地按下了报警电话。
“喂，110吗？我要报案……在城郊XX山南侧山林里，我发现了一具被掩埋的女性尸体……”
警察的出警速度很快，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很快，现场就被拉起了警戒线，穿着制服的警察和穿着白大褂的法医开始忙碌地进行勘察和进一步的挖掘工作。
作为第一发现者和报案人，林昭自然被要求配合调查。
一位年轻的警员走上前，语气还算客气但带着程序化的严肃：“这位女士，麻烦您跟我们回局里一趟，需要您做个详细的笔录。”
“我明白，应该的。”林昭表现得十分配合，她看了一眼仍飘在自己尸体上方的苏婉，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警局询问室内，灯光白得有些刺眼。
负责询问的是两位警官，一位年纪稍长，目光锐利，另一位则负责记录。
“林昭女士是吧？”年长的警官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压力，“请不要紧张，例行询问。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林昭早已打好了腹稿，省略了苏婉的存在，只说自己是一个探险爱好者，喜欢到郊外爬山徒步。
“今天早上爬到那片林子的时候，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结果就闻到一股很奇怪，很难闻的味道。”
林昭描述着，表情适当地流露出不适和后怕。
“然后我就看到那片地的土好像有点新，不像别的地方长满了草，心里有点发毛，就拿带着的铲子试着挖了一下，没想到就挖到了。”
她省略了挖掘的时长和深度，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偶然的发现。
“探险？一个人去那么偏僻的地方？”警官的眼神里带着审视。
“嗯，个人爱好，喜欢清静。”林昭镇定地回答。
“认识死者吗？”警官突然抛出一个关键问题，紧紧盯着她的表情。
林昭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震惊：“不认识啊！警官，我怎么可能认识。”
“我就是偶然发现的。太可怕了……”她努力扮演一个受到惊吓的普通市民。
负责记录的警官飞快地写着，年长的警官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实性。
“在你挖掘之前，有没有注意到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车辆？”
“没有，山里很安静，除了我没看到别人。”林昭摇头。
询问持续了一段时间，问题细致甚至有些重复，而不管警方怎样测试，林昭始终保持着最初的说法，情绪稳定，对答如流。
询问暂时告一段落，警官合上记录本：“感谢你的配合，林女士。”
“暂时还需要你留在市内，保持通讯畅通，我们可能还会需要向你了解情况。”
“好的，我一定配合警方工作。”林昭站起身，态度诚恳。
她刚走出询问室，苏婉立刻飘了过来：“林姑娘，怎么样？他们相信了吗？会找到害我的人吗？”
林昭微微点头，在走出警局看见没有监控后才低声回道：“初步应付过去了，相信警方吧。”
“他们找到了尸体，就有了侦查的方向，天网恢恢，那些人跑不掉的。”
走出警局，林昭打车回到了自己位于市区的公寓。
打开门，林昭将背包随意丢在玄关，疲惫地瘫坐在沙发上，苏婉则无声地飘在客厅中央，魂体不安地晃动着，显然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案件里。
“放宽心，既然尸体找到了，警方立案侦查，速度会很快的。”林昭边说边打开电视，试图也让苏婉分分神。
电视里正播放着无关紧要的娱乐新闻，色彩斑斓，欢声笑语，与屋内凝重的氛围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林昭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林昭的心莫名一跳，她看了一眼苏婉，发现苏婉也瞬间停止了飘动，死死盯住了那部响个不停的手机。
“喂，您好？”林昭接起电话，按下了免提键，让苏婉也能听见。
“您好，是林昭女士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熟悉的中年男声，是刚才在警局做笔录时遇到过的一位警官。
“是我，警官您好。”
“通知您一下，关于你今天下午报案的案件，涉案的五名犯罪嫌疑人已经全部落网了。”警官的声音带着一丝破案后的利落和公事公办。
“什么？这么快？”林昭是真的惊讶了，这效率高得超乎想象。
“是的，根据你提供的准确埋尸地点，我们迅速锁定了最后信号出现区域，结合沿途可能的天网监控和走访调查，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
苏婉的魂体猛地凑近手机，几乎要穿透过去。
林昭能清晰感受到苏婉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替她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太好了！警官，那……他们会被怎么处置？”
电话那头的警官似乎略微沉吟了一下，便简洁地回答道：“主犯，也就是本案的两名主要策划和实施者，大概率会被判处死刑。”
“其余三名从犯，根据其参与程度，预计会被判处无期徒刑。”
警官后面似乎还说了些关于后续可能需要她签字确认的话，但林昭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瞬间被身旁的苏婉吸引了过去。
就在“死刑”和“有期徒刑”这几个字清晰地从手机听筒里传出的那一刻。
苏婉那因执念而凝实无比的魂体，开始变得透明，缓缓散于空气之中。
“婉婉？！”林昭下意识地惊呼出声，也顾不上电话那头的警官了。
电话那头的警官似乎被这声惊呼弄懵了：“林女士？你还好吗？”
苏婉低下头，看着自己逐渐变得轻盈而透明的手，脸上那极致的悲伤和愤怒终于缓缓褪去。
她看着林昭，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近乎纯粹的笑容：
“谢谢。”
说完，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淡，最终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彻底消失在了林昭的客厅之中。
“喂？喂？林女士？您还在听吗？”
林昭怔怔地看着苏婉消失的地方，手里还握着电话，心里一时空落落的，却又为苏婉感到一丝欣慰。
大仇得报，沉冤得雪。
她最终的执念，了了。
“我在，警官。”林昭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平静，“谢谢您通知我这个消息。辛苦了。”
挂断电话，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窗外，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
林昭看着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不犹一笑。
今夜，或许能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