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一出,瞬间在东海市本地论坛激起了一层涟漪。
但方向却和发帖人预想的完全不同。
“我靠,这格式,直接拿通缉令改的吧?人才啊!”
“笑死,悬赏一个摊主?我还以为是哪个在逃要犯重出江湖了。”
“图呢?没图说个蛋!建议附上摊主正面照和侧面照,方便我们人民群众辨认!”
评论区一片戏谑。
发帖的技术员急了,在屏幕前抓耳挠腮,最后只能憋屈地追加了几张图片。
不是人像,而是食物。
照片拍得极为粗糙。
像素模糊,灯光昏暗。
但依旧无法掩盖那烤串上滋滋冒油的致命诱惑。
每一块肉都仿佛被赋予了灵魂,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那股焦香。
技术员悲愤附文。
【别问了!光顾着吃了!那玩意儿太香了,谁还记得给老板拍照啊!】
这条回复,彻底坐实了所有人的猜测。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厂食堂难吃,变着法儿整活是吧?”
“这营销文案,我给负分,太无聊了。”
“散了散了,又一个博眼球的。”
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
帖子很快沉入信息的海洋,无人问津。
网络世界的喧嚣,丝毫影响不到现实。
徐问虽然不在了,但他留下了一笔无法估量的精神遗产。
工业园区东门的那块空地,成了一道奇景。
每天傍晚六点,下班铃声一响,依旧有上百号工人准时到此报到打卡。
对着空无一物的地面,眼神空洞,表情悲恸。
这场面太过诡异,以至于园区管理处不得不做出一个史无前例的决定。
为了防止太多人提前翻墙外出悼念,将整个园区的下班时间,硬生生提早了一个小时。
周围的摊主们,心情则复杂到了极点。
生意确实是好了。
那些因烤摊扑空而悲愤交加的工人们,会化食欲为购买力,将他们的摊子扫荡一空。
可每当夜深人静,数着手里多出来的钞票时,摊主们一想到自己也同样再吃不到那销魂的烤串。
便又忍不住和工人们一起,对着那片空地,默默心碎。
偶尔有不知情的路人经过此地,只觉阴风阵地,上百人神情恍惚,如中了邪一般。
惊惧之下,无不加快脚步,仓皇远离,嘴里还念念有词,生怕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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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市中心的某栋写字楼内。
郝岗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一个半小时。
整整一个半小时,九十分钟,五千四百秒。
组长的唾沫星子混合着经年累月的烟味,劈头盖脸地浇灌在他身上。
从迟到早退,到文件格式,再到标点符号,他感觉自己被批得连DNA序列都错乱了。
可就在他准备第一百零八次检讨自己的时候,停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郝岗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却发现组长正用一种前所未见的眼神盯着自己。
那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说教,反而带着一丝渴望,甚至滚烫的侵略性。
这太不对劲了!
郝岗的脑内警铃大作。
他看见,组长那张布满褶子的脸,正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向自己靠近。
那目光的焦点,正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咕咚。
组长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一声清晰可闻的吞咽声。
完了!
郝岗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炸起,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想起公司茶水间的流言,说组长婚姻不顺,已经分居多年……
想起组长看那些小鲜肉明星时,总会发出的意味不明的咂嘴声……
原来是这样!
他不是在批评我,他是在馋我!
恐惧战胜了一切。
郝岗猛地从椅子上弹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后撤三米,双手死死地抱在胸前。
摆出一个标准的自我防卫姿势,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
“组长!你冷静点!我是直男!”
吼声在办公室里回荡,带着几分悲壮。
空气凝固了。
组长那张缓缓靠近的脸,僵在了半空中。
表情从渴望变成了错愕,又从错愕转为了极致的愤怒,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一声咆哮,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都簌簌下落。
组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郝岗的鼻子,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想骂人,但内心深处,却又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委屈和悔恨。
他后悔了。
他就不该忍。
从半小时前郝岗进办公室的那一刻起,那股该死的肉香就钻进了他的鼻腔。
起初,他以为是郝岗身上的香水味,还能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去忽略。
但随着批判的进行,那股香味,仿佛在他密不透风的办公室里发酵,升华,最终蜕变成了夺魂的妖精。
它丝丝缕缕,无孔不入,攥住了他的胃,撩拨着他的味蕾,让他口舌生津,心痒难耐。
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只想知道,这能让人丢了魂的包子,究竟是何等神作!
“臭小子!”组长终于缓过气来,指着郝岗的嘴怒吼。
“我是想问你!你早上吃的包子!到底是在哪儿买的!”
郝岗愣住了,大脑宕机了三秒,随即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他松了口气,结结巴巴地回答。
“就在凤安县城东的那个十字路口。”
“凤安县?”
听到这个地名,组长脸上的怒气瞬间消退。
他看郝岗的眼神,都变了。
那个贼窝?
这小子,能从那种地方全身而退,还买到了包子?
组长默默打消了亲自前往的念头,同时在心里给郝岗打上了一个背景复杂,不宜深交的标签。
郝岗看着组长变幻莫测的脸色,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凤安县。
他的家乡。
他也曾踌躇满志,大学毕业后意气风发地想回去建设家乡,想让那片土地变得不一样。
可现实,给了他一记最狠的耳光。
回去的第一天,在客运站,他所有的行李,钱包,证件,连同他的理想,被偷得一干二净。
一条裤衩,是他为那场青春热血,付出的全部代价。
从那天起,他的心,就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