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岗晃晃悠悠回了自己的工位。
那扇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也隔绝了组长那复杂的眼神。
可他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感觉到了另一股更为炽热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将他牢牢罩住。
他猛一抬头，只见整个部门，几十号人。
无论男女，无论平时是点头之交还是老死不相往来，此刻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一双双眼睛里，燃烧着同一种火焰。
那是原始的，不加掩饰的，对食物的终极渴望。
平日里冷若冰霜，人称灭绝师太的行政主管，此刻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隔壁工位那个刚毕业的实习生，正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指关节。
喉咙里发出咕噜的怪响。
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整个办公区，安静得可怕，只有压抑不住的口水声。
郝岗平日里在公司就是个小透明，社交圈仅限于点头和微笑。
可今天，他感觉自己成了被饿狼环伺的唐僧肉。
“那个……”一个平时连名字都叫不全的同事，颤巍巍地举起手，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郝岗啊，最近工作还顺利吧？家里都好吗？”
这突如其来的人文关怀，让郝岗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不等他回答，坐在他对面，平日里以干练和毒舌著称的琴澄再也忍不住了。
她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一个箭步冲到郝岗面前，双手撑在他的办公桌上，身体前倾。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血丝，声音都带着一丝沙哑的哭腔。
“郝岗！岗哥！我求你了！别绕弯子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你早上那个包子到底是什么牌子的生化武器？！”
生化武器四个字一出，瞬间引爆了全场。
“没错！”
“我早上节食，一口早饭没吃！闻到那味儿，我差点把隔壁的胳膊当成酱肘子啃了！”
被点名的同事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胳膊，一脸后怕。
“我老婆怀孕了都没这么馋过！那香味，它不是钻进鼻子，它是直接钻进我的天灵盖！”
“我把办公桌上那盆绿萝的叶子都快薅秃了，就为了分散注意力！”
七嘴八舌的控诉声中，郝岗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了角落的垃圾桶。
果然，里面堆满了各种零食包装袋，薯片的，饼干的，辣条的……
显然，这是一场由一个包子引发的集体报复性进食，然而惨败。
郝岗哭笑不得，心里却是一沉。
他该怎么回答？
凤安县？
他说不出口。
他怕自己一旦说出那三个字，这些同事看他的眼神，就会从现在的渴望，变成组长那种忌惮与戒备。
他好不容易才用一个包子换来了前所未有的关注，他不想再变回那个被无形孤立的小透明。
看着一张张几乎要哭出来的脸，郝岗心一横，牙一咬。
“具体在哪儿买的，我不能说。”
他此话一出，周围响起一片哀嚎。
他立刻抬手，压下骚动，深吸一口气，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但是……我可以帮你们带。”
整个世界，安静了三秒。
下一秒，办公室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岗哥！你就是我亲哥！”
“不！你是我的再生父母！”
琴澄反应最快，当场就掏出手机，火速拉了一个群。
【叮咚！】
【“琴澄”邀请你加入了群聊“义父郝岗与他的孩儿们”】
看着那个惊悚的群名，郝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但还没等他抗议，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他索性将错就错，直接在群里发布了第一条教父公告。
【@所有人：代购须知。1.目前只有肉包，十块一个。2.每人限购四个。3.跑腿费每人一块，不议价。4.名额有限，先到先得，我体力有限，这趟顶多帮五个人带。】
公告一出，群里瞬间被报名 1和各种转账截图刷屏。
五人名额，在十秒内被一抢而空。
没抢到的人捶胸顿足，仿佛错过了几个亿的项目。
十块一个的包子，还加一块跑腿费？
贵吗？
在这些被市中心繁华表象迷惑的白领眼中，一点都不贵！
这价格，反而坐实了那包子的神作地位。
只有郝岗和他的同事们自己心里清楚。
他们身处的这片CBD，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是美食的荒漠，是味蕾的地狱。
他们私下里，早就给周围的外卖饭店起了一个统一的代号。
人饲料。
一份所谓的日式烤肉饭，薄薄几片看不出原形的肉，配上点烂菜叶子，盖在温吞的米饭上，售价五十块，卫生状况全靠想象。
一套街边的油条豆浆套餐，二十块。
豆浆淡得像刷锅水，油条炸得比法棍还硬，能当防身武器。
这里唯一物美价廉的，只有楼下便利店五块钱一杯的黑咖啡。
那玩意儿，是更纯粹的牛马人料，是他们这些打工人燃烧生命加班时的唯一伴侣！
他们的胃，早已被这些工业化的，毫无灵魂的丑食反复捶打，蹂躏，变得麻木而脆弱。
如今，那股来自包子的霸道香气，就像一道神光，劈开了他们灰暗的饮食世界。
让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食物可以如此动人。
他们急需一口真正的美食来拯救自己。
哪怕那只是一口细糠，也足以让他们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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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上午的喧嚣，缓缓落幕。
当市中心的写字楼里还在为几个包子的名额而疯狂时，始作俑者徐问，正打着哈欠，和王五一起收摊。
“总算是能歇会儿了。”王五伸了个懒腰，骨节噼啪作响。
“回家补觉。”徐问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很亮。
回到家，一股浓郁的骨汤香气扑面而来。
安泰山正在厨房里剁着肉馅，刀工精湛，节奏分明。
而吕洞和胡高，则在一旁手脚麻利地清洗着各种食材，准备着晚上的用料。
徐问看着这井井有条的一幕，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地主老财般的满足感。
这两天生意火爆，要是真让他一个人从和面，调馅到熬汤，备料，出摊，收摊全包了，非得猝死不可。
还好，他现在有了免费劳工。
而安泰山这个退役老兵，简直是个宝。
一个人能顶两个壮劳力，干活又快又好，任劳任怨，唯一的诉求就是管他一日三餐。
必须是徐问亲手做的三餐。
这买卖，血赚！
徐问心满意足地往床上一躺，被子一蒙，嘴角咧开，心里美滋滋地。
同一时间。
远在数十公里外的凤安县公安局里，气氛却是一片凝重。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凤安县的警察们，一点都笑不出来。
当了二十年警察，陈怀川从没觉得局里这么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