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岗看着手机,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瞬间,他真想把那个小摊的地址直接甩在群里,让这群饿狼自己去觅食。
可念头一起,他又立刻掐灭了。
他住的凤安县,在整个东海市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外界都戏称那里是贼窝,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他不想因为一个包子,让这些光鲜亮丽的同事对自己产生什么不必要的成见和联想。
罢了。
郝岗深吸一口气。
【郝岗:肃静。】
群主一发话,刷屏的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郝岗:规矩不能乱。从明天起,一组先投骰子,前五名获得名额。二组后投,若点数超过一组第五名,则可替换。名额,依旧每天五个。】
早高峰的洪流退去,徐问的早餐摊前终于恢复了些许清净。
他正低头,用一块干净的湿布,不厌其烦地擦拭着那口被熏得油光锃亮的大锅。
然而,周遭的却弥漫着几道挥之不去的嫉妒目光。
这些目光,来自隔壁卖油条的张婶。
来自斜对面卖豆腐脑的刘伯。
甚至来自更远处五金店门口,那个总喜欢揣着手看热闹的李老头。
“嘿,小徐,”张婶终于没忍住,她用夹油条的长筷子遥遥一点,嗓门敞亮。
“你这手艺,真是绝了。这年头,肯下这种笨功夫,纯手工做包子的年轻人,可真是不多见了。”
这话说得客气,但徐问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试探。
他抬起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温和无害。
“张婶您过奖了,就是混口饭吃。”
“混口饭吃?”斜对面的刘伯嗤笑一声,他舀起一勺滚烫的豆浆,眼神却瞟着徐问这边。
“小伙子,你这可不是混饭吃,你这是抢饭吃啊!你没来之前,这条街的早点摊,可没这么热闹过。”
这话里就带着刺了。
但更让徐问心头一凛的,是五金店李老头那句慢悠悠的嘀咕。
“不止是手艺,前两天菜市场那几个惯偷,想顺他东西,结果呢?被这小年轻不动声色地全给绕进去了,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跑了。啧啧。”
李老头眯着眼。
“小徐,你该不是本地人吧?”
徐问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
我的行为举止都在极力扮演一个普通的摊贩!
他下意识地审视自身,沾着面粉的围裙,带着烟火气的手指,疲惫中透着满足的眼神……
这分明就是一个标准的小摊贩,一个为了生计奔波的厨子!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他的目光,定格在了身旁那个默默帮忙收拾,站姿却如同一杆标枪般笔挺的身影上。
问题出在王五身上!
徐问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现在才惊觉,王五这个临时抓来的壮丁,身上那股子气质实在太扎眼了!
他的背永远挺得像一根钢筋,眼神扫视四周时带着一种下意识的警戒。
就连弯腰捡个垃圾袋的动作,都充满了军人般干脆利落的爆发力!
这分明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浑身都是破绽的家伙!
“我……”王五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刚想开口解释什么。
“咳!”
徐问猛地伸手,一把按住王五的肩膀。
他脸上堆起一个带着几分辛酸和无奈的苦笑,望向周围的摊主们。
“几位叔伯阿姨,你们眼神真毒。我们兄弟俩确实是刚从外地过来讨生活的。”
他重重地拍了拍王五结实的胳膊,语气里充满了长兄如父的沧桑。
“这是我弟弟,王五。脑子……唉,不太灵光,人也老实,在老家总被人欺负。我这当哥的,不放心,只能把他带在身边,亲自看着。”
说完,徐问转过头,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王五,压低声音嘱咐道。
“跟你说了多少次,出来做事,机灵点!少玩手机,多看看,多学学!听见没有?”
王五整个人都懵了。
他张着嘴,看看徐问真诚中带着一丝恳切的眼神,再看看周围邻居们瞬间变得同情起来的目光。
一肚子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哦。”
这一声哦,但在外人听来,却像极了一个憨傻弟弟对自己精明哥哥的木讷回应。
果然,周围的气氛瞬间变了。
张婶眼中的审视化为了怜悯,刘伯嘴角的讥讽变成了感慨。
连李老头那双狐狸般的眼睛里,都流露出了一丝了然。
众人的目光在徐问和王五之间来回打量。
哥哥徐问,身形清瘦,眼窝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一看就是操心劳累的命。
弟弟王五,人高马大,壮得像头牛,一看就是个能吃不能干的憨货。
这对比,太惨烈了!
难怪啊,哥哥这么精明能干,还不是被这个傻弟弟给拖累的!
这一家子的重担,怕是都压在哥哥一个人身上了。
一时间,再也没人不忍心追问下去了。
徐问见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但他知道,戏要做全套。
他趁热打铁,用一种充满希望的语气,继续为自己的人设添砖加瓦。
“不过没事,我看好了,就准备在咱们这凤安县安家了!这里的街坊邻居都热心,而且……”他掰着手指,一脸真诚地细数。
“我去看过中介了,解放街,团结路那一片,地段多好啊。离学校近,离市场也近,关键是这里的房子特便宜!”
这话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周围的摊主们,看徐问的眼神,已经从同情,彻底变成了怜悯。
便宜?
孩子,凤安县的房子为什么便宜,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那是因为这里是整个东海市都有名的贼窝啊!
小偷小摸多如牛毛,抢劫斗殴更是家常便饭,正经人谁敢在这里买房?
几个摊主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嘴唇翕动,却终究没敢把真相说出口。
这是凤安县的病根,也是所有本地居民心照不宣的默契。
绝对不能对外人公开这里的真实面貌。
人人都遵循着明哲保身的生存法则,扫好自家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李老头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罢了,罢了。
等这外地来的傻小子在这里吃几次大亏,被偷得底裤都不剩的时候,他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早餐时段彻底结束。
徐问推着他的小车,转战到了菜市场的固定摊位,准备卖剩下的包子。
几个相熟的摊主看着他把摊位摆在那个鱼龙混杂的路口,终于还是有人于心不忍,凑过来委婉地提醒。
“小徐啊,你这位置人是多,可也乱。你这包子卖得又好,太扎眼了,要不换个地方?”
“是啊,你这样单枪匹马的,怕是没什么生意,还惹麻烦。”
徐问却浑然不觉,他将蒸笼摆好,热气腾腾地揭开盖子,露出里面白胖诱人的包子,笑容依旧灿烂。
“没事儿!几位大哥费心了。”
他拿起一个热乎乎的肉包,递给身边的王五,自己也拿了一个。
“卖不完正好,就当我和我弟的晚饭了。我们兄弟俩,就好这口。”
看着他那副浑然不觉江湖险恶的天真模样,周围的人再次发出一阵无声的叹息。
这傻小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