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猛地抬起手，指向周围那些麻木的，嬉笑的，事不关己的脸。
“我今天，就想问问你们！”
“是不是因为我们抓得再多，你们也觉得无所谓？！”
“是不是因为贼偷的不是你家的东西，你就觉得好笑？！”
“还是说！”
“你们中，有很多人，对现在这种混乱的，肮脏的，乌烟瘴气的治安，很满意？！甚至在拼了命地维持着它？！”
“我来凤安县派出所，今年是第五年了。”
所长的声音低沉下来，嘶哑。
“五年，不长不短。马上，我就要任期满了，要走了。”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这五年，我自问对得起这身警服。我们打掉了盘踞在这里十几年的贩毒团伙，把那些害人的玩意儿彻底清扫了出去！”
“我们捣毁了三个拐卖妇女儿童的窝点，解救了九个孩子，六个妇女！我敢拍着胸脯讲，现在的凤安，没有毒，没有拐！”
“可唯独一样东西，五年了，一点没少，甚至越来越多！”
“——小偷！”
人群中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有人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的口袋。
“你们是不是觉得，偷点东西，不算什么大事？”
所长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冷笑。
“那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几年前，有一批粤省来的大老板，想来我们凤安投资建一个大型的电子配件厂。”
“考察都通过了，合同都拟好了，只要那个厂子建起来，能解决我们凤安至少三千人的就业岗位！”
“三千个家庭啊！你们的孩子不用跑去外地打工，你们的老人看病能多一份钱！”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可结果呢？”所长的脖子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青筋暴起。
“那位带头的大老板，来我们凤安的第一天，就在这条老街！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
“连人带司机，被偷得干干净净，钱包、证件、手机，甚至连刚买的两条准备送礼的好烟，都没了！”
“回去的时候，是找我们警察借的路费！”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一个投资人愿意踏进凤安县半步！”
起初，人群里还有几个抱着仇富心态的刺头，听到大老板被偷，嘴角还挂着一丝快意的窃笑。
可当他们听到三千个就业岗位时，那点阴暗的快意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
人群中，一个中年妇女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
“我儿子就是那年没找到工作，才去的南方……”
“我的天！就因为这？”一个卖菜的大爷一拍大腿，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当时好像还看见了！我还跟人说，看那几个外地佬，穿得人模狗样的，活该被偷！”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三千个岗位啊！那得是多少钱！我们凤安的发展，就这么被几个贼给耽误了？！”
“造孽啊！”
悔恨、错愕、愤怒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那些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痛苦的表情。
所长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耽误了？不！”
他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冰。
“是你们，我们凤安人，自己造的孽！”
“当年，政府大力扶持，给我们搞撤县划区，这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多少县城盼都盼不来！”
“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们凤安区还是全市最穷、最乱的区？！”
“因为我们打毒贩、打人贩子的时候，你们知道那是断子绝孙的坏事，你们会给我们提供线索，会帮我们盯梢！”
“可现在呢？我们抓小偷，你们把这当成手艺！有人甚至给他们打掩护，互相包庇！你们觉得偷的不是你家的，就无所谓！”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是无尽的失望。
“你们这是亲手，想让我们凤安区，继续烂下去！烂到骨子里！”
周围彻底安静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每个人都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那里，接受审判。
祖祖辈辈盼来的区的身份，本该是荣耀，此刻却成了烙在脸上的耻辱印记。
就在这片压抑的沉默中，所长猛地抬手，指向了那个手足无措的美食主播，老饕。
“现在，机会又来了！第三次！”他的声音再次高亢起来，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是个网上有几百万粉丝的大博主！只要他说一句我们凤安的包子好吃，就能给我们带来多大的旅游流量？能盘活多少家店？能让你们多赚多少钱？！”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老饕和徐问的包子摊上。
“可结果呢？！和几年前的那个大老板一模一样！不到半小时，又是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被偷了个精光！”
“这一次，我们不能再输了！”
所长握紧了拳头，对着所有人，也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为了凤安的名声，为了你们每一个人的将来！这个案子，我们警方，追查到底！不抓到人，我这个所长，就不走了！”
一番话，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人群的情绪被彻底点燃了。
他们的注意力，从警察身上，转移到了那个能决定他们未来命运的转折点——包子摊。
徐问站在蒸笼后，感受着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汇集在自己身上，心中暗自庆幸。
幸好今天戴了口罩和帽子。
大部分人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核心人物老饕身上。
“几百万粉丝？真的假的？”
“我查查……我的妈呀！饕餮王，五百三十万粉丝！乖乖，咱们整个凤安区常住人口还不到一百万！”
“五倍还多？！这是个大明星啊！”
人群彻底炸了。
他们看老饕的眼神，从同情一个倒霉蛋，瞬间变成了仰望稀世珍宝。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的惊叫声划破了嘈杂。
“上热搜了！我们上热搜了！”
周围的群众纷纷掏出手机，点开那个红色的爆字。
#美食主播老街菜市场半小时被偷光#
#凤安治安#
#全国治安最差的地方#
点开话题，扑面而来的不是同情，而是来自全国网友铺天盖地的谩骂和嘲讽。
“笑死，2024年了还有这种地方？梦回上世纪八十年代？”
“建议改名贼都凤安，没被偷过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去过。”
“那个所长喊得倒是挺起劲，有用吗？根都烂了！”
“心疼主播一秒钟，以后探店记得先看看当地的治安新闻，凤安这种地方就别去了，掉价。”
一条条评论，字字诛心。
那些刻薄的嘲讽和无情的地图炮，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每一个凤安本地人的脸上。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群众，此刻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