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平酒馆的木招牌在梨山派山脚下的风里晃着,漆皮剥落处露着浅褐木纹,倒比千年后雕梁画栋的酒楼多了几分踏实的古韵。伙计端着陶碗穿梭,碗里梨花酒晃出琥珀色酒线,香气浓得能缠上人的衣角——这千年前的酒,果然比后世兑了水的醇厚百倍。
席良手肘撑着桌面,指尖捏着酒碗沿,酒液晃了晃却没沾唇。往日里总挂在眼角的散漫笑意没了踪影,连垂在桌旁的逍遥剑都似失了灵气,剑穗耷拉着不动。他望着窗外青平城的青石板路,眼底是化不开的茫然——谁能想到,取净世草会卡在“时机”上?化神散还没影,解药的净世草更是连芽都没冒,他这趟跨越千年寻药,竟成了徒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邻桌传来细碎的笑,几个穿鲜丽襦裙的女子正偷偷瞧他,私语声像檐角的风铃。换作从前,席良早挑眉勾唇,说句“仙子们的娇容,比这梨花酒还醉人”,可如今他只淡淡移开目光,连应付的心思都欠奉。
他摸出块碎银按在桌上,起身要回仙人洞运功调息,刚转身就被撞了个趔趄。撞他的是个戴青铜面具的少年,满身酒气,衣摆还沾着草屑。
“抱歉!在下失礼了!”少年含糊道,没等席良反应,就踉跄着往店外走,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里。
席良盯着那道背影,瞳孔骤缩——那面具上刻的云纹、分明是落云山遇见的少年——他那“千年后的千年前”的清尘师祖?
好奇混着关心,让他不得不跟上。清尘走得歪歪扭扭,没往回宗门的方向去,反倒朝着相反山林深处的方向,一步步踏进渐浓的暮色里。席良隐在树后,看着那道单薄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趟“来早了”的旅程,或许藏着他没料到的变数。
清尘道君跌跌撞撞地走着,宽大的月白道袍被夜风掀起边角,平日里束得整齐的发冠歪在一侧,面具也松松垮垮,似乎下一秒就要掉落。
“无量天尊……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清尘试图用熟悉的经文平复心绪,可刚念到一半,又猛地停住,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襟,声音发颤:“什么魔尊之子?什么魔体无法修仙?师尊说过,我灵根纯粹,是修仙的好苗子,可是为何啊?”
清尘嘴里颠三倒四的话,席良听得一清二楚——那些关于魔尊、魔体的字眼,像小石子投进他心里,漾起层层疑惑。
席良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角,清尘慌乱的背影像块石头压在他心头。他猛地想起幼时在藏经阁翻到的古籍,那本泛黄的《梨山派仙录》里分明写着——清尘老祖初入道便是冰系仙灵根,纯粹无比不含半分杂质,灵力霸道至极,是天生圣体又怎么会是魔族?其中必有误会!可是他额间的火焰纹又的的确确存在,矛盾的念头在他脑中打架,让他站在原地,既不敢上前,又无法全然放下心来……
忽然大量黑雾自山林深处翻涌而出,不过半柱香的工夫,便将城郊的竹林吞得无影无踪,空气中的魔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带着蚀骨的腥气——这般规模的魔气,来者的修为绝非泛泛之辈。
清尘脚步微晃,可那缕魔气刚触到鼻尖,他眼底的醺意便瞬间褪去,右手并指成诀,体内灵力急转,酒气瞬间化作白汽消散,下一瞬,腰间佩剑嗡鸣出鞘,剑身在昏暗中映出一点冷光,直直指向黑雾深处。
“何方宵小?还不快快现身。”
清越的声音穿透黑雾,在空荡的城郊格外清晰。藏于暗处的席良,目光紧紧锁住那道月白身影,即是担忧又是疑惑,按理说这青平城属梨山派的地界,不应该会出现这般厉害的魔修,还如此放肆猖狂。
黑雾里传来一阵桀桀怪笑,不男不女的声音裹着杀气飘出:“作为临渊子的高徒也不过尔尔,今日你就是要死在我天玺宫伍鬼的獠牙下,也不算委屈你了。”
清尘心头一紧——天玺宫伍鬼向来与陆害形影不离,伍鬼既已现身,陆害必定也在暗处。
他手心冒出丝丝冷汗,但“高徒”二字像根针,狠狠扎进清尘心里。这三年来他修为停滞,师尊的期许、同门的议论,本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此刻被魔修当众点破,更是气血翻涌。他压下心头涩意,银剑光芒暴涨,一道凌厉的剑气朝着声音来源劈去,黑雾被斩出一道缺口,却又瞬间合拢。
“你知道我是谁?为何要杀我?””清尘的声音冷了几分,握剑的手更紧了。
“哈哈哈哈……”怪笑再次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们这些仙门正道真是蠢钝如猪,仙魔世不两立,杀个仙门弟子还需要别的理由吗?”话音未落,两道黑影突然从黑雾中窜出,直扑而下。
伍鬼的利爪带着腐臭风,陆害的骨鞭裹着血雾,两人身影一暗一红,如跗骨之蛆缠得他毫无喘息之机。
“噗——”骨鞭擦着肩头掠过,带起一片血花。清尘踉跄着后退,刚要捏诀护体,伍鬼的深幽身影已欺至近前,薄唇咧开,暗黄獠牙直逼面门,他心头一沉,这两魔的合击招招锁死破绽,自己连换气的间隙都快没了,心想怕是真要折在此处了。
就在獠牙即将触到眉心时,一道剑鸣突然刺破黑雾!
眼见清尘一人难抵二鬼,席良指尖诀印一掐,腰间早已蠢蠢欲动的逍遥剑如活物般窜出,绕着山林疾飞一圈。剑风所过之处,伍鬼陆害周身的黑雾像是被烈阳灼烧,“滋滋”作响着消散大半。
清尘趁机后退两步,此时方可看清伍鬼陆害真容,伍鬼呈深幽色,咧嘴薄唇,裂开露出暗黄獠牙。陆害倒有几分人形,面容甚至称得上俊朗,只是脸色惨白如纸,耳廓细长尖锐,像极了蝙蝠,一头红发如血般披散肩头,随风飘动时竟带着隐隐血腥味。两人站在一起,周身邪气翻涌,寻常修士见了怕要当场吓破胆。
“轰!”
伍鬼陆害只觉一股霸道威压迎面压来,像是被山巅巨石砸中,两人齐齐往后震退数十米,脚下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们稳住身形,看向席良的眼神满是诧异——这修士的剑气里竟带着克制邪祟的纯阳之力,而且力道之强,远超他们预料。
席良手持逍遥剑,剑尖斜指地面,周身正气凛然,声音如钟鼓般威严:“在我梨山派地界,竟敢如此猖狂,尔等宵小怕不是活腻了?”
两魔头深知斗不过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修士,二人四目相对,顿时化为浓烟消失在这山林之中。
危机已退,清尘松了口气,才认真看清来人,原来此人竟是当日落云山遇到的“疯子”。他的剑法跟师尊的“天罡九重”十分相象,却又有些不同,好像更为霸道些,刚才只一招便能震退恶名昭著的伍鬼陆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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